苏沅慕没再发问，卓秋也不敢说话，只默默地带着她往左熙言所在的沁园走去。
走着走着，苏沅慕又开口问道：“你们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说着，她朝卓秋靠近了一些，垂眸看她，面色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却带着淡淡的威压。
卓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顿了一下，才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将军她.....一切都好。”
“多谢苏小姐记挂。”说着，她还补了一句感谢的话。
苏沅慕微微挑眉，心下觉得，这个卓秋，确实是从偏远郡县出来的孩子，对他们这边的礼仪不了解。
这么一句感谢的话，由她这个将军身边的侍女说出来，多少让苏沅慕听着有些不舒服。好像这个侍女才是左熙言身边的人，而她只是个外人。
跟卓秋的对话总能让苏沅慕觉得不悦，她索性不再开口。
卓秋偷偷地瞧着苏沅慕，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愠色，才放下心来。
进了沁园，没走多久，苏沅慕就发现了沁湖旁边的那把大伞，还有伞下的长椅。
她走了过去，回身看向卓秋，温声问道：“左将军方才是在这歇息了？”
“是。”卓秋忙不迭地点头。
苏沅慕收回视线，目光在长椅附近逗留了片刻。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长椅旁的矮凳吸引，那矮凳上，还放着一壶茶水，茶壶嘴还在氤氲着热气。
茶壶边的杯子里，茶水早已凉透。
苏沅慕随意看了一眼，旋即就发现茶水的颜色有些奇特。
她是点茶高手，茶艺精湛，烹制过各式各样的茶。
面前左熙言饮过的这杯茶水，颜色不纯，似红泛青，上有浮沫碎渣，像是茶水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这一发现让苏沅慕敏感起来，她走了过去，伸手拿过茶壶，打开了茶壶盖。
浓郁的茶香入鼻，苏沅慕轻嗅两下，顿时察觉出异常的地方。
这壶茶里面加有一些草药，而且是她非常熟悉的一类。
苏沅慕垂眸，果然在茶壶里看见一些诸如栀子仁一类常见的驱寒药材。
她放下了茶壶，眉头微皱。
卓秋在她身后站着，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一头雾水。
“左将军在屋里？”苏沅慕没看卓秋，随意地问了一句。
卓秋连忙道：“对，将军在二楼的书房，苏小姐之前应该也去过。”
苏沅慕点点头，朝着不远处的小楼走去，面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左熙言和叶泠，两个人不会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吧？跟她演这么一出戏，未免太小看她了。
这么多年了，左熙言还是老样子，总以为能瞒过苏沅慕。她的伎俩的确是越来越高超了，可惜啊，苏沅慕的洞察力也是越来越强了。
这个左熙言，宴客那日还在自己耳边说什么特别在意她，结果还不是没对她敞开心扉，生病了这事儿都不敢说。
不就是个寒症吗，出门在外，风吹雨淋的，在这冷热变化无常的季节，总是难免。
也不知道左熙言为什么非要瞒着她。
苏沅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顺着楼梯慢慢上去。
二楼书房里，左熙言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摊开了不少卷帙。
她着一身黑衣，瞧着有些冷厉。
“左将军，别来无恙。”苏沅慕先开了口，把最后一个字咬的很重。
“苏小姐，来了就坐吧。”左熙言抬头看她，微微一笑，起身走到窗榻旁，抬手示意苏沅慕坐下。
苏沅慕在她对面坐下，仔细地去看左熙言，见她略施粉黛，面色红润，瞧着气色很好。
她声音也一如寻常，全然不像是抱恙的样子。
苏沅慕心下起疑，便盯着左熙言又看了看。
左熙言被她盯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苏小姐在看什么？”
“没什么。”苏沅慕收回视线。
“左将军叫我来，所谓何事？”苏沅慕转移了话题，先发制人。
她这问题一抛出来，让左熙言有一霎那的怔愣。
的确，是她把苏沅慕叫过来的。
左熙言很快理清了思绪，笑道：“我听叶泠说，你随她一起来了左府，是去看望了我母亲。”
“伯母待我极好，我本就该常常看望她。”苏沅慕话说得简短，语气也淡淡，带着一些终结话题的意味。
左熙言见她有些冷淡，突然有点无所适从。
原本她以为苏沅慕会问她药包的事，她都已经想好了说辞，没想到苏沅慕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苏沅慕还是那个苏沅慕，左熙言总是摸不清她的心思。
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又拉开了一些。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僵持。
“呵呵。”左熙言干笑两声，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我替我母亲，多谢苏小姐的关照。”
苏沅慕抬头看她，白了她一眼，有些无语凝噎。
左熙言读懂了她的眼神，那神情，就好像在说——你这是在说什么废话。
于是气氛由僵持转变为的尴尬。
左熙言在苏沅慕无声的驳斥中，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尴尬，但是她请苏沅慕过来，就是料准了苏沅慕看了沈娴定然会过来找她问药材的事，到时候她就会用准备好的说辞搪塞过去，再请叶泠来演一出戏，早早地把苏沅慕送走。
眼下苏沅慕这样，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左熙言久久不开口，苏沅慕抬头看她，就见她神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沅慕原本就疑惑，左熙言突然叫她过去，她还以为是要说什么，没想到来了，除了一些个废话，什么也不说。
于是苏沅慕的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正尴尬，书房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们同时看过去，就见是卓秋端着一壶茶水过来了。
上茶的时候，苏沅慕垂眸扫了一眼。
这是一壶非常普通的绿茶，看那茶色，味道定然很浅。
卓秋上了茶，也没离开，退在了书房角落，低着头站那。
瞧她那动作娴熟自然，苏沅慕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回身目光就落在了左熙言面上。
左熙言迎上她的视线，敏感地感受到苏沅慕目光中有着不悦和审视。
她觉得有些莫名，于是她也看了一眼卓秋，再看苏沅慕的时候，就发现她目光中又多了一分不满。
左熙言很少见苏沅慕露出这种眼神，顿时有些脊背发麻。
苏沅慕明显是不喜欢卓秋，左熙言出声，让人出去了。
“怎么，这个侍女，惹到苏小姐了？”左熙言喝了一口茶，面上多了一分笑意。
终于转移了话题，她心中一松。
但是苏沅慕的下一句话，让她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一个对左将军忠心耿耿的人，怎么会惹到我呢？”苏沅慕语气轻飘飘的。
左熙言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疑惑地看向她。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好像认识我，看我的那个眼神，不像是没听说过我的样子。”苏沅慕幽幽道，“可是，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个侍女。那么，是谁告诉她的呢？”
“你说呢，左将军。”苏沅慕微笑着看向左熙言。
左熙言没跟她对上视线，神色有些躲闪。
苏沅慕面上笑意深了些，“所以，左将军，你在别人那里，说了我什么呢？”
被她这么一问，左熙言顿时面色发窘，抿了抿唇。
瞧她那副被人说中了的样子，苏沅慕也不想难为她，便笑道：“也罢，左将军你也说了，你特别在意我呢，既然那么在意我了，肯定不会说我的坏话。”
她话说得直白，勾起了左熙言苏府宴客那日的回忆，她更窘迫了，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两个人又有些无言，正在这时，叶泠急匆匆地进来了。
她一进来，有些惊讶地看了苏沅慕一眼，“苏小姐，你也在啊，我还以为你还在左夫人那呢。”
苏沅慕朝她微微一笑，礼貌地点点头。
“怎么了？”左熙言见叶泠来了，松了一口气。
“左元正让你过去一趟，有些急事。”叶泠开门见山。
看她那面色，还真是有些急迫的样子。
“苏小姐还在这。”左熙言面露为难之色。
闻言，叶泠看向苏沅慕，面露几分歉意。
苏沅慕看着她俩一唱一和的，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猫腻。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没拆穿她俩，站了起来，面上露出温柔关怀的神色：“既然左将军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左将军记得照顾好自己，盛夏时分，阴雨无常，白日燥热，夜间寒郁。若是终日在外奔波劳碌，挥汗如雨，即便是夏日，也会受寒的。”
左熙言面色微微一变。
苏沅慕已经朝外走了，突然转过身来，朝左熙言笑道：“还有，前些日子，郎中来苏府为我母亲问诊。他告诉我，将栀子仁、白芍一类驱寒的药材泡于茶水中，每日饮用，便可驱寒。军中若是有人染了风寒，左将军大可一试。”
左熙言霎时僵在原地。
“左将军忙吧，我就先告辞了。”
苏沅慕淡声说完，转身下了楼。
她一走，叶泠就朝左熙言催促道：“总算走了，赶快去药浴吧，方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你也是真能忍，一直头晕脑胀的，很不舒服吧？”
“怀煦？”叶泠见左熙言不回声，叫了她一声。
左熙言看向她，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怎么了？”叶泠不解。
“她已经知道了。”左熙言苦笑道。
叶泠皱了皱眉，“什么知道了？苏小姐？你刚才告诉她你身上的毒伤了？”
“没。”左熙言摇了摇头，“最起码，她知道了我染了一些风寒。”
屈服吧左将军，你骗不了苏小姐的。（dog.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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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逢时夏至（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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