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宁承基便下了诏令,即刻就要前往平江。
他带着百官,从兴临郡乘船南下,一直到了二月中旬才到了平江。
原本苏沅慕以为苏文升也会回来,后来得知,苏文升要在京城辅佐太子监国。
苏沅慕敏感地觉得,京城定然是有些变故,否则,宁承基不可能不把苏文升带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苏文升留在京城名为辅佐太子,实为替皇帝监视。
看来,太子和宁瑾的矛盾,已经比她还在京城的时候,要尖锐了许多。
宁承基到平江那天,天气晴朗,春风送暖。平江城门大开,道路上挤满了想要一睹圣上尊容的百姓。
宁承基还算亲民,并没有坐在轿辇里,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禁军统领岑廉为他牵马,他端坐在骏马上,朝着官道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
苏沅慕没有同左平婉左熙言她们一起到城外迎接,而是在行宫外候着。
她从左家带了几个侍女,先行进了行宫,问清了宁瑾将要下榻的宫殿,便带着人进去清扫。
其实行宫各处宫殿早就被左熙言手下的人清扫打理过,苏沅慕这一趟,不过是锦上添花,依着她对安沐宫的记忆,比葫芦画瓢地为宁瑾添置一些她钟情的物什。
左熙言知道这天苏沅慕会在行宫等着宁瑾,因此在天子仪仗即将到行宫的时候,便差一兵士快马前去通传。
现在宁承基身边有着岑廉,用不着她在一旁侍候,她便一直骑马跟在三公主的轿辇旁边。
吩咐完手下,左熙言便朝三公主的轿辇靠近了一些,隔着帘子低语道:“殿下,行宫将至,苏小姐已在行宫候了多时了。”
“哦?”宁瑾掀开帘子,笑道:“多日不见子忻,如今你一提,我到还真思念她。”
左熙言同样笑了笑,温声道:“殿下已经来了平江,自然有时间好好同苏小姐叙旧。”
不多时,天子一行人便到了行宫。
宁承基已多年未至平江,初到行宫宫门外,便驻马四面环视。
宫墙下站满了平江府的将士,大多数都同左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子突然审视,无论是跟在天子身后的平江太守左平婉,还是跟在三公主身后的左熙言,都有些紧张。
行宫多年废弃,如今急忙翻修,难免仓促。
好在宁承基并未发难,说了些慰劳的话,便带着嫔妃随从住进了行宫。
“殿下,等进了行宫,会有将士带你去未央宫。”左熙言看向宁瑾,有些为难道:“我还要同姑母一起,先安顿陛下他们。”
“你去吧。”宁瑾摆摆手,面上毫不在意,“我从宫中带来的侍女还在队伍后面,别把她们忘了。”
“殿下放心。”左熙言点点头,便折身去了队尾,寻到宁瑾侍女所在的马车,一并安排。
从得了左熙言手下兵士传信开始,苏沅慕便一直站在未央宫外候着,直到站得有些腰酸了,她才听见行宫外传来的响动。
陛下他们到了。
苏沅慕定了定神,打起了几分精神,抬头朝着宫道尽头看去。
没多久,她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美轿辇。
苏沅慕面上浮现一抹和煦的笑容,朝着轿辇方向迎去。
马车上的宁瑾进了宫便让车夫把车帘卷起,因而很快就注意到了宽阔宫道上朝她迎来的单薄身影。
她连忙让车夫停下,很快下了马车,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走,自个儿朝苏沅慕走去。
“殿下.....”苏沅慕加快了脚步,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浓,等靠近宁瑾的时候,眼中堆积的笑意突然化成了簌簌的泪水。
不光宁瑾吃惊,苏沅慕自己也有些惊讶。她也是在此刻才发现,从萧姝仪和谢空那回来后,她对流泪越来越能收放自如了。
“许久不见,殿下怎么还清瘦了.....”苏沅慕调整了神色,紧紧地握住宁瑾。
见苏沅慕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宁瑾有些感怀,便回握住苏沅慕,一边走一边同她寒暄。
两人一边聊一边朝未央宫走,肩并肩,贴得极近,颇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友。
苏沅慕敏锐地感觉到,宁瑾气质变了很多,明显比起之前恣意狂放了一些。以前她在京城的时候,宁瑾在外展现的还是个温润有礼的公主形象,现在,举手投足间那种掌权者的矜气和傲意明显了许多。
看来这段时间,宁瑾在京城过得很顺利。
进了未央宫,苏沅慕走快了两步,回身朝宁瑾笑道:“殿下这里我已提前带人来打点了,定然让殿下跟待在安沐宫一样惬意。”
宁瑾进了寝宫,发现这里的确如苏沅慕所说,很多摆件物什都跟她在京城的安沐宫一样,顿时舒心了不少。
她看向苏沅慕,由衷道:“能有子忻,确是一件幸事。”
苏沅慕借机道:“殿下,这段日子,我能不能住在未央宫前面?”
还没等宁瑾回话,苏沅慕便凑近道:“来了平江,我倒是有一些发现,或许殿下会感兴趣。”
感受到苏沅慕话里的暗示,宁瑾自然同意,便笑道:“子忻不说我也要让你住在我身边,咱们数月不见,如今正是有好多话要说。”
苏沅慕笑笑,余光瞥见殿外院落里走来了许多侍女,便看向宁瑾,问道:“殿下,她们都是从京城带来的宫女么?”
宁瑾朝院内看了一眼,起身朝外走,示意苏沅慕跟上她。
苏沅慕心下起疑,跟着宁瑾走到了院子里。
她视线随意地在身着宫女服的宫女们身上扫过,很快,便有些吃惊地发现,黎兰也在其中。
那个从西域楼疆而来,被宁承基封为兰美人的黎兰,此刻正身着宫女服,同一群宫女混在一起。
黎兰实在是太过美艳,她身上独特的气质,粗糙丑陋的宫女服也无法掩盖。
在京城的时候,苏沅慕只见过她寥寥几次,却依然能把她的面容记得很清。
如今再见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美艳神秘的气质比起之前有增无减。
余光注意到宁瑾在看自己,苏沅慕便清楚了,黎兰是宁瑾刻意让她发现的。
“怎么样,她们,你还眼熟吧?”宁瑾故意问道。
苏沅慕笑道:“自然,很多都是见过的,不说别人,福青我是很眼熟的。”
宁瑾挑了挑眉,便听苏沅慕低声道:“殿下若是需要我安顿黎小姐,只管吩咐便可。”
开口前她还有些纠结是叫黎小姐还是兰娘娘,但是既然宁瑾把黎兰私藏着带过来,想必,绝不是寻常的嫔妃和公主的关系了。
宁瑾大笑了两声,走上前把黎兰牵过来,直白道:“不必劳烦子忻你了,她会同我一起住在未央宫。”
这几乎是在明示苏沅慕她俩的关系。
苏沅慕很是震惊,心里立马涌出许多猜测来。
她面上还保持着平静,顺着宁瑾的话往下说:“既然殿下有了安排,我就不必多虑了。”
说着,苏沅慕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黎兰面上扫过,见她神色淡淡,眸光一直看向别处,好像对她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
短短几个月,宁瑾跟黎兰竟发展出这般禁忌的关系。如今正是宁瑾争权夺位的时候,黎兰的身份又那么的敏感,宁瑾素来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般选择?稍不留神,被人揪住尾巴,莫说争权上位,怕是连公主身份都保不住。
宁瑾看着苏沅慕,凭她对苏沅慕的了解,苏沅慕面上不显,心里定然在揣测此事。
于是她驱散宫女们,让她们把从宫内带来的东西在行宫安置好,自己则领着苏沅慕走向未央宫的后苑。
黎兰没同宫女们一起劳作,也没跟着宁瑾,而是独自进了寝殿。
苏沅慕从黎兰身上收回视线,跟着宁瑾朝东走去。
不待苏沅慕开口,宁瑾先道:“你应当是有许多疑问吧。”
苏沅慕微微一笑,回道:“殿下做事,自有分寸,我不过是有些忧虑罢了。”
“不必担心。”宁瑾回得很快,言语间很是自信,“她不会给我添麻烦。”
苏沅慕知晓宁瑾话语中的“她”是谁,便笑了笑没再多言。
现在想想,当初她还在京城的时候,黎兰就因钦天监的一番话被皇帝发落到皇宫边陲。宁承基嫔妃不少,也不可能专宠一个楼疆人,如此算来,黎兰跟身处冷宫也没什么区别。
宁瑾年轻又野心勃勃,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虽然是个公主,但好美色。她会从宁瑾这里下手,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苏沅慕仍然不能不多想。不管怎么说,黎兰都是个外邦人。
宁瑾没再提黎兰的事,而是说道:“子忻,我不日将在行宫内举办雅会,届时还请你在雅会上帮我留意可用之人。”
“雅会?”苏沅慕不再想黎兰的事,看向宁瑾,神色微讶。
“父皇来平江,本就是为了体恤江南民情,我自然要为父皇分忧。”宁瑾笑笑,“稍后我还会把此事转告给左家人。你和怀煦祖籍都是平江,对这里也熟悉,替我请人应当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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