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探出一个头，又很快缩了回去。
800m的比赛被安排在下午三点后。
两个女孩坐在操场边缘，肩并肩地靠在一起。
看到运动会的名单后，才突然知道被体育委员安排进800米里，在这之前，没有人说过这件事，也没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
多少会让人觉得颓丧。
赵湘君安慰唐希：“没事的，希希你不用追求速度，能跑完就已经很棒了，就算跑不完也没有关系。”
唐希回应的时候，用力地点点头，但是下意识抿了抿嘴，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
她从小就没什么运动细胞，体育课经常处于不及格的边缘，为了这次比赛，她才临时练了一段时间跑步，但是也就只能勉强跑完而已。
听到广播的通知后，她小跑着去到集合点的位置。
裁判挨个给人发号码。
等她套上带着号码的背心，准备走上跑道时，却在跑道边上看见一个人。
那个女生走在她前面一些，没有注意到她，以至于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上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裁判念出了对方的名字：“高二20班，江颖儿。”
她们原来是一个初中出来的，所以认得。
随着发令的枪响，大家一起从起跑线上冲了出去。
唐希同几个其他班的女生一起，落在人群的最后面，都一起挤在内道上，一个跟着一个，贴得很近。
赵湘君在跑道外隔着围观的人群跟着跑，给她加油打气。
江颖儿前半段跑得还算快，之后却慢慢落了下来，最后仅仅是跑在唐希她们前面。
可是意外发生的很突然。
一圈刚跑完，被后面的人绊到脚，唐希下意识地伸手往前保护自己，连带着绊到前面的江颖儿，几个人一起摔在跑道上。
旁边的人急忙围过来，负责秩序的老师将无关的人赶下跑道，自己过来查看她们的情况。
手和膝盖上都摔得很疼，但是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唐希抿着唇捂着手臂站在一边，喘着气看眼前的场景。
前面的那个人似乎就不太好了，被扶起来后，一直蹲在地上，捂着鼻子的地方，那里似乎在出血。
赵湘君看到情况，连忙跑过来，在一旁问她有没有事。
唐希对她摇摇头，但是看着面前的状况，隐隐不安地皱起了眉。
她前面那个人是江颖儿。
江颖儿不仅鼻子里出了血，她的手也蹭到了地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迅速青肿起来，看起来有点严重。
即使有老师拦着，她的几个朋友依旧凑过来围住她。
发生了这种状况，没法再继续参加比赛，只好作了弃权处理。
赵湘君带唐希去医务室上药，撩开裤腿后，看到的，果然跟她手肘上一样，青紫了一大块。
好在只是看着吓人，过了当时那个猝不及防的劲儿之后，也说不上太痛。
听说，最后江颖儿的家长过来将她接了回去。
赵湘君从前只知道江颖儿这个人，认得脸，没跟她有过接触。
拿了涂抹的药膏，又被老医生好一阵叮嘱后，从医务室里出来，赵湘君忽然扭头问：“希希，你今天会去帮叔叔阿姨摆摊吗？”
唐希点点头。
她家里家境不算好，因为身体上的原因，她爸妈只能白日里做一些零工，晚上就去外面的街上摆摊，她有时候作业不多，也会跟着去帮忙。
这几天学校里办运动会，不用上课，放学也会比平常早一点，所以她早上出来时就跟爸妈约好了，这几天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帮忙。
赵湘君在心里也猜到她肯定会去。
“我能跟你一起吗？”赵湘君对说，“你上次说的地方，那里好像离我家也不远，我也可以去帮忙的。”
从前她们在学校里一起玩，唐希一直很节约，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对方家里条件不太好，却小心翼翼地不敢过问太多。
这是第一次，她提出了这种请求。
她真切的眼睛亮晶晶的。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看到赵湘君露出的表情后，没有拒绝她。
她从小说话就磕巴，总是会因为与众不同会被一些人嘲笑奇怪，也是因为这个，她不太爱与人接触，一直没有朋友，到高中来才认识了赵湘君。
只有赵湘君在她说话时，总会及时地给予回应，也不嫌弃她说话慢，总鼓励她多说话，这也是她们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况且，其实她从来都不避讳自己的家庭。
只是，很多人会带着“眼镜”看她。
放学后，赵湘君背着书包跟着一起走。
平日里，她们俩回家的方向不一样，总是一起走到门口就要分开。
父母摆摊的地方离学校不算很近，学校门口没有可以直达的班车，她们要走一段路，转去另一个地方坐公交。
在越中读书的这些年里，赵湘君以前从来没走过这边附近的老巷子。
他们学校隔壁就是职高的校区，隔着两堵墙和一条马路，听说里面混乱的很，总是传职高的学生喜欢在老巷子里打架，久而久之，大家都尽量不往这里面走。
天气不好，光线渐渐变沉，笼罩在阴云里。
巷子里原本只有两个女生走路的声音，轻轻巧巧的。
两个女生忽然停住了脚步。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浓重的不知名的味道。
这让两个女孩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隔着墙，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教训人：
“跑什么呀，叫你去骂人，都骂不利索。”
间杂着其他女生尖叫啜泣的声音。
动静闹的不算小。
抬着头往上，只能看见高耸向上的墙壁，墙壁上有几扇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薄薄的一层窗帘就可以将室内室外彻底隔开。
赵湘君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她只听别人说过，但是跟她说的人自己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强烈的探知欲，让她想过去看看。
但身边的人抓住了她的手，唐希对她摇摇头，是叫她不要过去。
光靠她们两个人，是没有用的，反而可能会更糟糕。
赵湘君也清楚。
她们最终没再朝前走。
跑到巷子外，她们借了电话，给报了警。
幸运的是，警察来的快，不久后就将人带了出来，几个混混一样的人，有男有女，被控制着。
为了安全，她们远远地站着，没有靠太近。
被欺负的女生被女警察搂在怀里，身上被人用干净的校服外套裹着，她一侧的发尾短上一大截，枯焦地在耳侧蜷曲着，脸上倒是没什么伤，一双眼睛泛红，显然是哭过。
唐希和赵湘君刚在巷子里闻到的，那是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跟着警察出来的还有一个人，跟她们一样穿着越中的短袖校服，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露出一双锐利的黑色眼睛。
背过身跟警察说话的时候，她才微微扯下了口罩。
是宣予安。
她的头发都拢在帽子里，在这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个模样清秀一些的男生。
警察同志首先肯定了她见义勇为的行为，但是也告诉她要量力而行，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及时报警或者向成年人求助，不要逞强，帮助别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
因为他们赶到时刚好看到，这个学生的后背被人偷袭，用木棍给砸了一下。
不过这个同学看着白白净净的，又瘦，不是特别壮硕，没想到身手竟然还不错，不是一通蛮干。
说起来也幸亏是她拦了一下，还有另外那两位同学及时报警，受害者才没有遭到更严重的伤害。
但是警察坚持要带着宣予安一起去医院看伤。
那一下子看起来可不轻。
被救出来的女生的名字叫徐蓓，跟宣予安一样，是越中高二年级的学生，这是从两人穿的校服上看出来的。
至于其他的，女生像是被吓到了，问不出来东西来。
到了医院，为了配合医生，宣予安才摘下帽子和口罩，头发散下来的时候有些乱，但她没整理。
那些人专往身上打，但她身子骨倒是结实，检查了一番后，医生说她身上没什么大事。
里面的帘子拉着，徐蓓还在里面验伤，宣予安这会儿就坐在医院的过道里，和警察一起等着。
负责照顾她们的女警察许警官帮忙通知她们的家长。
向徐蓓的父母解释完情况后，又问宣予安要了电话，宣予安本来不想给的，但是磨不过许警官弯着腰，耐心又温柔地向她询问。
但是宣予安的家人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她的解释是他们在忙，没空。
许警官无法，只能说，那等会儿她送她回家。
外面下起了雨，不大不小，宣予安没有带任何东西，连个包都没有，显然没有带伞。
结果出来后，两个女孩子都是受了些皮外伤。
一个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盯着医院的墙壁在发呆，一个抱着自己缩成一团。
徐蓓的父母赶过来时，看到她的样子，又生气又惊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好好在学校读书的女儿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还强忍着没再哭的徐蓓，一看见父母，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女生被父母抱着，抿着嘴闷声啜泣着，哭得让人心疼。
满鼻都是消毒水的气味，这个味道宣予安不是很喜欢。
她问：“我可以回去了吗？”
许警官听见一直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女生说。
她刚跟徐蓓的父母交涉完，听见声音，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送你。”
于是她说稍等一下，走过去跟同事交接了工作。
许警官从警校毕业出来才几年，十分年轻。
她问宣予安要了地址，开车送宣予安回家。
地址在城西。
城西这边是A市比较老的片区，但是治安还算不错，许警官将宣予安送到居住的小区门口，外面雨没停，拿出伞想送她进去。
下车前，宣予安推车门时，突然对许警官提了一句：
“如果可以，麻烦你们多去那里转转，被欺负的不只是徐蓓。”
这句话打断了许警官准备下车的动作。
这个女生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好像对这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许警官突然有种想跟她多聊聊的感觉。
但是宣予安说完后，没要伞，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许警官刚想叫住她，就隔着车窗看见女生的背影三两下就跑到了可以躲雨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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