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雀枝头嬉闹,柳枝傍河走,湖边亭下尹惜静静注目。
付清秋垂首思索良久,小声说:“尹姐姐,我有个未婚夫,他不喜欢我,可是我只喜欢他,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说到后面,付清秋眸光星亮,言辞激烈,仿佛下一刻便要慷慨就义。
语毕,她抬眸眼含期盼地望向尹惜,却见尹惜平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像涓涓细流,一点一点淌过,逐渐浇灭她心头的那点希冀。
尹惜愣了片刻,冷声问:“是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原先她想不通一个芳龄正好的姑娘是为何要跳河,如今算是明白了,为情跳河,为爱自戕。
“付二姑娘,你年纪小,我便不同你说重话,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了命,赔上自己的一生,好没骨气的一个姑娘。”尹惜愤愤然,恨恨地别过眼去。
付清秋没曾想过尹惜会这样说她,可尹惜是长辈,她无话还嘴,但心里却不肯服气。
“尹姐姐教导我是应该的,可尹姐姐家世美满,得遇良人举案齐眉,自然是说得出我没骨气的话,”付清秋声如蚊蝇,仍犟道,“我只是喜欢他又有什么错,我和他有婚约,我不该喜欢他吗?”
尹惜倏然凝眉,她倒没发现付清秋是个倔性子,付清秋低垂着头,悄悄抹掉泪珠。
“罢了,你尚年少,有些是只能自己磋磨,方才的话,你没听进去。付二姑娘,我并不想以长辈的姿态教导你,只是人命珍贵岂可胡来,叫父母伤心。”尹惜放软声音,无奈地说道。
这话说到付清秋的心坎里,上回金明池过后,她方才明白何谓父母之心,如今尹惜再说起来,付清秋愧意横生,低声啜泣。
尹惜见她哭得伤心,忙从袖中递出干净手帕,道:“待会你还要去席间,用我的罢。”
付清秋泪眼蒙蒙地接过,自顾自地擦眼泪,尹惜举止温柔,即使蹙眉含嗔也别有风情,付清秋暗想像尹惜这样的人,应当谁都会喜欢。
倘若有朝一日,她能像尹惜这般是否也会招得别人喜欢。
——
清风悠扬,风中裹着花香,碎金在湖面闪动。
尹惜唇边含笑,半倚着扶栏,左腕上的琉璃镯子垂在膝上,她眉眼如画,凭风吹动发丝,金簪步摇微微晃荡。
“哭是最没用的,付二姑娘,哭够了就吹吹风。”
“付二姑娘口中的我,看似风光,似乎人生无憾,可内里的阴晴圆缺,你又知道几分,不过是外头的人看着体面,艰辛都往肚子里咽。”
尹惜淡淡垂眸看着琉璃镯子,笑道:“不过,我是有几分机缘的。”
付清秋错愕抬眸,疑道:“尹姐姐竟也有不如意的事吗?我以为尹姐姐不会有憾事,但也好过我。”
尹惜眸光忽沉,哼声道:“付二姑娘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罢了,将来你就明白了,我可从来不奢求那些虚妄的东西。”
尹惜见她冥顽不灵,也不再说这些,调转话头。
“付二姑娘,你是杭州来的是吗,我父亲原也是杭州调任汴京来的,说起来,我已有好久没回过杭州了。”尹惜幽幽叹道,“终是抛不得杭州去,日后做个伴一道回一次杭州如何?”
付清秋惊疑,目光艳羡,“可尹姐姐雅言说的很好。”
“吴语难改,你来汴京才几年,过段时间便好了。”尹惜仍旧懒懒地靠在扶栏上,这与付清秋第一眼见到的尹惜似乎不大一样。
“夫人,席上妥当了,灵姐姐已使人去请夫人姑娘们了,夫人也快去罢,大人催我们催得紧。”来报信的女使急声催尹惜。
尹惜坐直身子,眉尾轻挑,戏谑道:“他这么急作甚,当真还怕我跑了?”
闻言,尹惜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道:“他催我,我偏慢慢去,还能把我吃了?”
付清秋怕当误尹惜正事,急忙起身:“尹姐姐,我们走罢,这会我该去寻姐姐了,我便先去了。”
还不待尹惜开口,付清秋福身离开。
冬月望着付清秋离开的背影,心下疑惑是谁家的姑娘生得如此眼熟。
“夫人快去罢,大人拿我问罪,我只能把夫人你前些日子搜罗来的奇闻异书藏起来,别想找着。”冬月瘪瘪,夫妻两人吵架哪有拿下人逗趣的。
付清秋匆忙赶到席上时不见付清岁,正慌乱寻找时,正巧回头撞上付清岁,付清岁拧眉问道:“你去哪儿了?我叫冬盈四处寻你,若是再出事了怎么办,你要母亲怎么办。”
“拿阿娘说事作甚,我有我的道理,大姐姐你不也是先和别人说了话?”付清秋带着绿柳转身坐到盛婼身边。
付清岁拦不住她,只由得她去,冬盈直瞪着付清秋,怨声载道:“二姑娘只会窝里横,捏着姑娘的错,今日若不是姑娘,付家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盛婵因见盛婼和付清秋交好,方才只仗着正主不在,大肆在其他姑娘面前抹黑付清秋无才无德,连带着付清岁也被说得是个没用的庶女。
若不是付清岁去与之交谈,和其余贵女抹开了面,这才扫清盛婵说的闲话。
付清岁沉声道:“罢了,冬盈你收敛些,什么话都不要说。”
冬盈见师无涯与付高越前来,只好收声,付清岁眉花眼笑,上前问安,“二哥和三哥怎么来得这么晚?在哪儿绊住了?”
师无涯没忍住笑,道:“有人是被绊住了。”
付高越恼羞成怒推搡着师无涯,闷声道:“好啊你,师无涯,你也取笑我,怎么就怪我了?你说说,又不是我招惹的她。”
付清岁还未问是何事,只见他们两人身后匆匆跟着两人。
少女殷粉衫裙,明媚灿然,只是眼中带着一股没由来的怨气,经过付高越时,狠狠瞪了他一眼,顺带恶劣地朝他笑了笑。
付高越腹背生寒,吓得一哆嗦,想要抱住师无涯。
师无涯眼疾手快,侧身往付清岁身侧躲,付高越扑了个空,险些又要扑到盛婼身上,唬得他连忙重心不稳地往后退,师无涯顺手捞了他一把。
“欠我一回。”师无涯勾唇笑道。
付高越挥挥衣袖,玩笑道:“我全家都欠你的。”
“别迟了,快走罢,三哥你坐哪儿?”付清岁与他一道入席,但师无涯却转身坐到角落边上,付清岁正要和他一起,盛婵的人邀她一道,只好去了一边。
席间多是年轻娘子,皆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其间几个与付清岁交好的姑娘直直盯着付远衡。
付清秋无心与人交谈,只垂首找寻着师无涯的身影,只见他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他身边无一人陪他说话,就连付高越也不在。
夏日绵长,用过饭后尹惜撤席,邀贵女才子作诗,仍是保持着方才的座位,盛婼正对面坐着付高越,来回瞪了他好几眼,付高越目光游弋。
付清秋不爱作诗,亦不喜诗词,付清岁和盛婵铺了纸笔,在几案上写着什么,盛婼见盛婵如此,命红菱取了纸笔来。
盛婼只是不爱作诗,并非毫无才学,如今见盛婵假模假样,她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付高越才落榜,不愿提笔,便到处走走,走着走着便绕到付清秋身边,偷瞄着盛婼的诗。
贺清和尹惜分头看郎君和姑娘的诗,付清秋低眉垂首,余光飘飘然,她原以为师无涯也会提笔作诗,却不想他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似一桩木头。
在付清秋眼中师无涯很少如此落魄,纵使师家败落,她也不曾见过师无涯折了傲骨。
尹惜与贺清同请来的姑娘郎君们谈诗论词,贺清选了付远衡写的词,尹惜则自己作了一首词,辞藻精妙,浑然天成其中典故切得精准。
席上无不钦佩尹惜的才学,贺清当年是状元,而他的妻子毫不逊色。
这会人人都回味着尹惜的词,贺清见此不肯落后,提笔写下一首小令。
付清秋不甚在意,师无涯却在众人的惊叹中抬眸,只一眼便对上付清秋慌张错乱的眼眸,他们已有一月多未说话。
席间正热闹,晴光惬意,清风拂面,众人皆听尹惜和贺清为一首词争辩。
青园景致新奇,花红柳绿,曲折回廊,诺大的园子造景极致,正逢午后懒散,尹惜便邀众人前往湖心亭赏花。
付清秋缓缓起身,却见盛婼和付高越走远,而盛婵又跟着付清岁,正当她想去寻尹惜时,又见贺清守在尹惜身边,寸步不离。
不过,她是这个处境,那师无涯只会比她更糟糕。
付清秋悄然抬眸望向师无涯,果不其然,他只身一人往湖心亭去,除二人身边空落落的外,别的郎君和姑娘皆结伴而行。
师无涯在汴京的七年,是否都是这样度过,他有至交好友吗。
仿佛没有。
不知为何,付清秋心底泛起一阵波澜,酸酸痒痒,既觉得她自己委屈,又无法见师无涯一个人。
她想,像师无涯这样的性子,不对任何人低头,在汴京又无家世,恐怕只会过得很艰难。
思及此,付清秋快步追了上去,小心地走在他身边,这样他俩看着也像有个伴儿,纵使她有些心疼师无涯,却不愿之前的委屈就这样算了。
师无涯幽幽垂眸看着身旁多出来的影子,不必去想也知是谁。
先前他和付清秋大吵一架,知她是个性子拧的,况且他说的话又太过伤人,师无涯不由得放慢步调,思索着如何向她开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13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