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琼斯夫人从门口走了出来,身穿一件光滑的白色丝质睡袍,金发浓密柔顺地垂落在她圆润的肩头,双手从后面轻按住海兹的肩膀,蓝眼睛甜蜜温柔,笑容迷人:“我们下月五号走。”
“五号?”
五号,五号。叶菱在心里算起来——
今天已是十九号了,离五号不就只剩下十五天了吗?
海兹转身讶道:“五号?”
“五号船就开了。你难道不想回家,看看莉莉吗?它这半个月都在邻居家见不到我们,一定很想你呢。而且你总要上高中了。”
叶菱道:“莉莉?”
“莉莉是我家的狗。但是,妈妈,我还要和叶菱学武功呢。”
琼斯夫人做出惊讶的表情:“那可怎么办?”
海兹很认真地仰起头道:“我想和她一起。”
“可是妈妈也会想你啊。”
“可是……可是我不能走。”海兹很坚定地摇头,“我们走了之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呢?我每天都扎马步,和叶菱一起,这是不能中断的。”
看着海兹认真解释的样子,叶菱忽然觉得看到了自己。
自己烧那只瓷碗,是三年前去乡下大伯家借宿时烧的,大伯家有个小妹妹,样子很可爱,一看到自己就会咯咯笑。她要回卫洝时,也是这样不愿回家的,说什么“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要和妹妹一起住,最后被她哥以一本“武功秘籍”骗回了家。
说到底,在她把那瓷碗卖给不败时,说的是什么?“纪念品”,这不就是从不常住的地方买的东西吗。
自己过了这么久,怎么把最开始的事都忘啦?
海兹和琼斯夫人依旧在交谈,海兹面色涨红,为了语言上的方便,开始急切地用母语讲话,于是他说的话叶菱也听不懂了。她站在流利讲着异国语言的二人面前,想很大度地说“不败,走吧,你总得回家啊”,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海兹说不过妈妈,回过头时一愣,很轻柔很小声地问:“叶菱,你怎么了?”
“我?”
叶菱面上一凉,泪水已湿了满脸。她此生从未有哭泣的记忆,想哭时也是忍着,自己受了委屈便争辩,别人受了欺负便愤怒,哭了总是软弱无能,她不愿意做软弱的人,不愿意叫人欺负,她可是会武功的。
但她又想起不败在树下,揣着那封拜师信哭的样子,她觉得他软弱吗?似乎也不是。他只是……只是,只是什么呢?
她想不通。她只知道她和他一样。
“我……我没事,是天太凉了。”
天凉和人流眼泪有什么关系呢,叶菱的心中乱糟糟的,话越多越说不出来。白天怎么不像夜里这样凉啊,夜里真的太凉了,这会儿又在河边上,风过了河,就更凉了,所以人才会流眼泪。
“啊。”叶菱轻呼一声。
没有片刻迟疑,海兹已抱住她,纤细的双臂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如同月明巷口的紫藤蔓绕着枯树干,好似树上也开了花一般。他的体温比她更高,面颊紧贴着她的面颊。
他和白天一样暖和。
叶菱不想抬头去看任何东西,她把头埋在他颈窝中,她忽觉今天是这样的不想和他分开,明天也是。
琼斯夫人从房间里拿了一件漂亮的狐绒毛披肩出来,披在叶菱的身上,海兹摸到她的手,轻轻地拉住,说:“我送你回去。”
“不,我自己能回去,路上的坏人可都打不过我!你走了,你娘亲也会担心啊。我走了。”
叶菱从他臂中抽身,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把披肩抖落塞在海兹手上,转身飞奔回了家。
这一次,叶菱反而没有做任何梦。她起晚了,睡到日上三竿,打破了她早起练功半年的记录。看着日头高挂,懊悔席卷全身。她如今才觉得自己昨天哭得不像样,盼着不败今天不和她提起这事,可是怎么不提呢?再不提船也是会来的。
门口有人敲门,咚咚咚催促着她,她说了声
“谁啊。”起身开门。
面前的是叶乔,眼圈发红,像是哭过。
她很大声地说:“叶姐姐!我要和你比武!”
说罢,叶乔拉着她的手,像怕她跑掉一般,带她往练武场走。
实际上自己若想跑,凭叶乔是拦不住的,但他为何会觉得自己想跑?她又不是坐船来的,家在海的另一头。想到昨夜风声,她的内心难免黯然。
练武场中。
今日是武馆教习的日子,看客不少,学徒们围在一边凑热闹,马上有人笑道:“叶乔!你难道不知道,师姐连那姓许的都能打倒,你和师姐打什么呢?”
叶乔毫不气馁,大声道:“叶姐姐连那大个子都能打倒,正说明个头小的不一定会输给个头大的!我又怕什么呢?”
叶菱听了,心中赞同,马上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对手呢!那便看招了!”
叶乔却道:“不!等等——叶姐姐,这次我不止比武,还要赌约。你要答应我,如果我赢了,你就照我说的去办一件事,好不好?”
“你要先说是什么事啊。”若是坏事,她肯定是不做的。
“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是好事,你不逼我我也会做的。”
叶乔却不答话,只用悲伤的眼睛看着她。
忽然间他身形一闪,只一瞬已到了叶菱面前,出手果然不凡。他就像只小老虎一般,敏捷矫健,用的也是叶家拳法,却因他身形尚小,闪躲更为迅速,虚招更多,晃得人眼花缭乱。旁边的几个弟子已经呆了。
好厉害!
叶菱还站在原地,挡住了他几招,心里惊讶于他的长进和灵活,他似乎在这几天忽然开窍了,将原本的招式与他自己合而为一。
但是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依旧不够。
毕竟他只有十二岁。
叶菱不着急打倒她,只是站在原地,一下下地把招式挡出去,反而让他的灵巧身法无处可用。
叶乔看出,叶菱是在教他如何拆招,因而更加发了疯地进攻,最后自乱阵脚,在后撤步时一屁股坐在地上,抹泪道:“我赢不了你,姐姐!你……你嫁去丁家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叶菱心中一惊:“谁说我要嫁去丁家?”
“街上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啊!他们说明日聘礼就送上家门了!叶姐姐,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但我哪会被人逼着出嫁呢?你放心,我不愿意走,是谁生拉硬拽也带不走的!”叶菱心里知道多半爹没有拒绝此事,拉着叶乔的手道,“我去和丁家和丁老爷子说。”
叶乔拉住她道:“可今日商会要在喜鹊大街的松竹酒楼开会,丁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
“那我就去松竹酒楼等着,总能找到丁老的!”
叶菱说罢,走出两步,回头道:“如果不败来了,叫他……叫他先等着我,我有话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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