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早,阳光晒进屋子里。
谁也没有起床。
叶菱知道,自己不起床,叶乔也会帮自己办好事情,所以刻意地不起来。海兹更不想起来,所以装作自己睡着了,一直闭着眼,装得久了,真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的,就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是人生中少有的几个最舒服的时候。
正午时分,叶乔才过来在门外叫道:“馆主!小老板可派人来了。”
叶菱叹道:“这下得起床了。”
“一起去。”
小茶楼已经改名叫住品竹茶馆了,小报纸改名姓了肖,成了肖老板,赚了大钱。然而叶菱还是叫他“小老板”,小老板也不叫她馆主。
两人一路到了品竹茶馆前,在伙计的指引下上了二楼。
小老板正坐在窗边桌旁,很悠闲地往下看。一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道:“快坐快坐!”
他穿的是件青色的长袍子,一眼看过去,像是以前她哥会穿的那种。
叶菱笑着道:“我今天可多带了一个人。小老板不介意吧?”
小老板马上道:“我记得,这是琼斯家的少爷!你刚来卫洝时,我就看见过你!那时我就看到你们两个了!”
海兹低头道:“我只是叶菱的徒弟。”
小老板听了,笑道:“要不说,你这武馆开得越来越厉害了!”
两人在他对面落座。
他道:“听说了么,祝老爷子死了。”
他似乎还保留着卖报纸时那传话的习惯,大老板看起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他却还像以前一样,一惊一乍。
“我刚知道。”她也是在来的路上刚听说的。
他道:“你哥走之前和我说过,当年米店有人闹事,你爸去帮祝老二,不是因为他想帮,而是因为你闹着说要帮。”
叶菱点头:“是。”
“那时候你才七八岁吧?”
“应该是。”
“但是他可把你当做一辈子的仇人,临死还在骂你啊。”
“他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说,他真是糊涂。”
叶菱不说话。
“不过,我感觉我是越来越不糊涂了!”小老板道,“别人都说,我的茶馆能办好,就是因为你哥的主意。其实他当年只是给了我个点子,真要说起来,也不能全算他的功劳。如今你天天都去寄信,一定也是寄给你哥吧?”
“是啊。不过他对武馆可帮不上忙。”
“那你们都聊些什么呢?”
“他只是问家里怎么样了。”
父母死时,她都写了信给他。
父亲死前,对她只是抱歉,说之后的事随她怎么去办。
母亲比他多熬了一个月,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和她说了很多话。这十几年里,她平日只是什么也不说,等到快死时,才说她应该做馆主的,她才知道其实母亲不说话时,过的是压抑的日子。
小老板又道:“我前几天才想明白,老叶为什么要给每个人都拍一张照片了。”
叶菱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走了之后,老是想我,又见不着我啊!”小老板很得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看法。
叶菱只道:“你说得对。”
那时候照相片不花钱,所以所有人都去照了。
他是要给每个人都拍一张照片,等走了之后留念的。可惜那时候,父母没去拍。毕竟自己家的便宜,占不占的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海兹一直不说话,神情黯然。
“行了!今天就聊到这吧。”
“你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聊这些闲话?”
“这怎么是闲话!那我问几句不闲话的,”小老板看向一旁的海兹,问叶菱道,“不知道你的相好这次是真要进门了么?”
“无可奉告。”叶菱笑着回呛一句,也不生气,只是拉着海兹的手,“走了!”
“再见。”海兹回头说了声。
两个人走到大街上,海兹依旧一脸心神不宁。
其实昨日,她也看出来了,他心中有很多事,或许是没办法告诉自己的。
她轻声道:“就算你有事不想说,也没关系,你只说你想说的。”
他只是道:“我总是一直都想着你。”
“这样就够了。”
两人走到武馆门口,叶乔站在门口,对叶菱道:“馆主,家里来了客人。”
“谁?”
还未等叶乔答话,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女人走了出来,正是在小巷子救了他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一见到他,立马一笑,招呼道:“哟,又见面了。”
叶菱介绍:“这位是尤姑娘。”
尤霜见两人亲昵,掩面笑道:“虽然你们拉着小手吧,但我要说的,你可不方便听。”
“我先回去。”
“嗯。”
海兹出了门,尤霜马上道:“叶馆主,我要走了。”
“你要走?”
“是啊,我要离开卫洝了。特意来告诉你。”
叶菱苦恼道:“可是我们没见过几次吧。”
也只有她,会问得这么直白。
“但是我有话要和你说。”尤霜一脸认真道,“我觉得你也该走了。”
“我?”
“嗯呢。卫洝不是一个好地方。你这些年在这里,难道不知道?”
叶菱失笑:“那我也没法走啊。我是武馆的馆主。”
“我还是姓许的的老婆呢,不也能走?有腿就能走!你体力比我好,走得应该比我快才对!”
叶菱又被她逗笑了。
她长长“嗯”了声,才道:“你是知道了什么,要来告诉我吗?”
“当然!”尤霜道,“这一年你没事。不论你怎么反对他们的恶法,他们都不会对付你——所以几年后,或者就是明年,你肯定要遭殃。”
叶菱只道:“这一年没事,就是最好了。”
尤霜摇摇头:“你要是有良心的,就快带着他走吧!他可是个傻子,差点就叫人打劫了。你们这样傻到一起,我可真是看不下去。”
叶菱微笑道:“谢谢你。”
“唉!”尤霜扭头便走,并不再说。
等转天,海兹起床,叶菱却已经不见了。
他一出门,见叶乔在院子里扫地,告诉他:“她去码头寄信了。每月十五,都是要去的。”
“就寄给她哥哥?”
“是啊。”
海兹不说话,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
这时,门口有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忽然跑进来了。
“叶乔哥哥!”
叶乔转身道:“怎么不去练习?”
“你们武馆教的是武术吗?”
“教啊。”
“那为什么他们都在偷懒?”
其实那些孩子大多是被无暇照看他们的父母送来看管的,哪有人是来学武术的。
叶乔只道:“你好好练,就可以了。”
“好吧!也只有我了!”
-
码头上,叶菱收了一封信,寄了一封信。这对她来讲已经是一件常事。
许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尤霜去找你了?”
“嗯。”
他还是个子很高,黑衣服旧了,人显得灰溜溜的:“她不见了。”
“她和我说她要走了。”
许文惊讶:“和你?”
“是啊。”
他警惕道:“她没和你说其他的吧。”
叶菱叹气道:“你和她结婚,却不了解她。”
“听说那个洋人回来了。”
“是啊。”
“他还真回来了。”
“你要见见他吗?”
许文摇头:“不用了。但是他现在才来,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在意。”叶菱道,“只要他愿意来就行。”
此刻,海兹已回到房里,打开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那是他应该交给她的东西。但是他不敢。
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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