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被先生训了一顿,察觉到先生真动气了,渔娘有点心肝儿颤。家去和爹娘用了午食,她就吩咐丫头抱着史书赶快去隔壁贺家。
贺家下人见梅家大娘子捧着书来,立刻就道:“我家二爷在前院书房。”
渔娘点点头,也不去内院了,径直去前院书房。
贺文嘉的小厮贺升守在书房门外,看到有人过来了,立刻高声请安:“梅大娘子来了,小的给大娘子问好。”
老把戏了,多少年来都没什么长进。渔娘轻哼一声,加快脚步走到门前,猛地推开门,只见贺文嘉在偷吃什么东西。
“拿出来吧,见者有份。”
贺文嘉不吭声,嘴巴不停地动,嘴里嚼着什么东西。
渔娘眼尖,看到地上落的灰,一看便知:“没出息,以为你偷吃什么龙肝凤髓,不过就是个包蛋,也值得你藏?”
嘴里的食物全咽下去了,贺文嘉喝了口茶水清清口,才说:“我娘一共就给了三个,我这不是怕你抢我的么。”
“哼,分给你家的三十个包蛋,还是我花钱买来的,你分我一个怎么着?”
贺文嘉哀叹:“三十个,我爹哄我,说张家没有存货,一共只买了十来个包蛋,叫我省着吃,下月再去给我买。”
渔娘扑哧笑了:“你也真好骗,近来张大娘子家又多养了几只鸭子,怎么会连几十个包蛋都拿不出来。贺叔这般说,肯定私下截留了,留着自己下酒吃。”
贺文嘉恼羞成怒:“你懂什么,我这不是人傻好骗,我这是尊亲纯孝。”
渔娘拿起书拍在桌上:“行了,大孝子,劳烦你帮帮忙,我有点功课需要你协助。”
贺文嘉瞥了眼熟悉的史书,烦躁地挠头:“你可别问我,我也读的半懂不懂的,后日开课,先生问起来,我也怕。”
“我还能指望得上你?”渔娘双手抱胸,扬起头来:“我来找你不是叫你教我读书,我来找你是跟你合作的。”
“读史粗读当故事书看,细读嘛那就细得没边了,我想了想,我猜呀,就算先生抽查功课,肯定也是拿其他朝代的史记和前朝史记对比,然后对我们进行提问。比如前朝崛起的具体原因,世家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对后世有何影响等等。”
“你怎么知道先生会问这个?”
“呵,还用想吗?学史不学这些,那学什么?”
渔娘敲桌子:“赶紧的,把你以前学史的读书笔记拿出来,咱们分工合作,我模仿先生写提问的纲领,你这几日读史比我多,你来作答。距后日开课还有一天半,咱们先大略把上册第一编的纲领整理出来,先把功课应付过去。”
“你又偷工减料,小心先生骂你。”
贺文嘉口是心非,嘴巴硬得很,却一边去书架上拿自己以前的读书笔记。
渔娘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临时抱佛脚,总比什么都不努力来得强。我这样做,难道你以为先生不知道?”
渔娘不是那起子死读书的人,以前跟先生读四书五经时她也是这般学习,读懂书中的道理就是了,不用像贺二郎他们那般全文背下来,毕竟她又不考科举,不用应付经义考试。
渔娘催他:“你快着点吧,先生教我读史是为了让我多懂些道理,你学史是为了以后写策论时引经据典多些可说的。我给你列纲领,那是便宜了你,贺文嘉呀,我看你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我呸,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贺文嘉也不是死脑筋的人,嘴上吐槽归吐槽,熟练地跟渔娘一起读书应付先生,老道得很。
两人一个翻书写提纲,一个往提纲里填了个大概,忙活累了就叫厨房送点心茶水来,坐下歇息歇息,再说说各自的见解。
“根据世家族谱,排名前五,甚至前十的世家大族都不在一个地方。”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一个地方的资源是有限的,养不出两个大世家。”
“武勋贵族,豪门世家,都是一北一南,看起来,好像北方的武勋贵族维持的更短,南方的豪门世家支撑得更长久,你看江浙、江东、江北那几家,比一代王朝活得还久。”
“北方靠边境,王朝更迭一回就会有新的武德世家兴起,自然换得快。至于南方豪门世家,占着良田,又做着生意,又跟其他世家联姻,就算偶有站错队,或是族里无贤能之人,稍微没落几十年,也能再兴起。”
但是,以后就未必了。
如今在位的皇帝那可是个狠人,对世家,特别是他起事时没有支持他的世家,那是极尽打压,赶尽杀绝。曾经支持他对手的那三个大世家,新朝建立之前就已满门被灭。
至于他起事时支持他的世家,其中最大一家是襄樊陈氏,听说打仗时的大半粮草都是陈氏家族筹措的,新朝建立后只封了一个侯爵,跟那几家动辄封国公的武勋贵族,根本没得比。
渔娘零星还记得些封建王朝的发展脉络,科举兴起,打破门阀世家贵族的垄断地位,以后站在皇帝身边的,是以文脉见长的科举世家。
渔娘鼓励贺文嘉:“你可要努力呀,等你哥考上进士做官,你也考上进士做官,你儿孙曾孙再努力个几代人,诗书传家,你家以后一定不会比如今世家的领头羊陈家差。”
“我哥努力当官就行了,我嘛,适当努力,撑得起家业就不差了。”
贺宁远听管家说两个孩子读书认真,没事儿过来瞧瞧,背着手站在门外,本来想看看儿子读书是否认真,在门外听到两人这样一番话,刚想夸渔娘聪慧,话还没出口呢,就想骂儿子了。
贺宁远忍了又忍,算了,也是十四岁的人了,当着姑娘家的面揍他,到底伤孩子脸面。
贺宁远憋着气走了,小厮贺升守在门口都不敢吭声。
贺宁远去后院跟夫人说:“人跟人真是不一样,咱们二郎打小跟渔娘一起读书,二郎被我训着,读书还比渔娘勤勉些,怎么渔娘能对世家说出一番道理来,咱们家二郎却只知道偷懒?真是气死老爷我了。”
阮氏笑道:“渔娘那孩子灵得很,打小孙先生都说呢,渔娘偶然冒出一句话来,当世大儒也说不出的。这几年渔娘年纪大了,被它爹娘和师娘教的收敛些,看着倒是没有小时候那般灵性了。”
贺宁远气道:“那也比咱们二郎聪明。”
阮氏劝道:“别气了,孩子还小,前头又有他大哥顶着,稚嫩爱玩些也正常。”
贺宁远叹气,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渔娘和贺二郎认认真真读了一天半的书,等到先生开课那一日,两人去先生书房时,心里总算有点谱了。
他们两人到时王苍已经到了,贺文嘉进门,大大咧咧地拍王苍肩膀:“小三元就是努力上进,听先生说,你把史书读了好几遍了?”
先生还没来,王苍正闭眼默书,被贺文嘉打扰,他睁开眼,先看了眼刚坐下的渔娘,扭头对贺文嘉道:“刚才先生从门外经过,先生说,今日有份策论需要我们答,写完才能家去。”
“什么,写策论?”
渔娘不可置信,她盯着王苍,又指了指自己,这个‘我们’包括她吗?
王苍笑容和煦:“也包括渔娘。”
从去年开始,王苍和贺文嘉两人备考院试,孙浔教学的重点就放在他们两人身上,渔娘就成了放羊的,默写考背贴经、经义之类从不带上她,偶尔写策论就更不用她了,她就是个凑数的。
“完了完了,先生真生气了。”渔娘紧张起来。
贺文嘉不解:“你什么时候惹先生生气了?”
王苍也很想知道。
渔娘思考了会儿,才憋出一句:“铁杵不是一日磨成针的。”
贺文嘉和王苍顿时都明白了,先生心里的气定然积攒了许久,今日一起发作出来了。
渔娘这一年多四书五经都看得少了,唯一还坚持着的只有每日早晨起来写的两张字,今日要考策论,渔娘觉得自己今天要完了。
三张书案,王苍中间,渔娘和贺文嘉一左一右。
渔娘挪动身子,往王苍身边凑,她捧着笑脸:“下午若是考试,碰上破不了的题,你可能帮帮我?”
王苍不说话,一本正经的模样显得十分铁面无私。
渔娘可怜兮兮:“小三元王苍王大秀才,帮帮吧。”
王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抱歉,我帮不了你。”
贺文嘉看她笑话:“书房就这么大点地方,咱们考试先生还在屋里坐着,你怎么抄王苍的?”
“咳咳!”
渔娘听到门外阿青的咳嗽声,用眼神示意贺文嘉赶紧闭嘴。
孙浔进门,略看了眼渔娘,渔娘吓得赶紧坐好。
“把书拿出来,今日讲史,讲前朝皇权之崛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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