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完法修,长夏终于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手上的伤口在裁寿离手的那一刻终于停住了淌血,骤然放松的她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一打二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借身法优势,体修没法伤到她,但杀他的时候灵力消耗了大半,最后法修那个巨型法术,威力巨大,她就算卸掉了大部分冰凌,但总有一些防不住,生生挨了几下子,冰系霸道的灵力在她体内肆虐。
更何况裁寿还喝了那么多血。
裁寿在空中转了几圈,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像是个餍足的小孩子。
长夏用手弹了一下剑身。
“我没力气了,载我下去。”
于是裁寿乖巧地横在半空,长夏坐在裁寿剑身,缓缓落地。
忽然此时一阵风无端刮起。
裁寿想动,长夏按住了它。
“没事儿。”
她看向阴影处,白须白发,身穿白衣的阵法师从暗处走来。他一身都是雪色,唯有脸颊上两道墨绿色的纹路晦暗不明。
是魔。
苍玄本没有魔,是人心向魔。
四千年前,仙界下诏,说苍玄界人心不古,杀戮丛生,善恶无序,仙界为重塑正道,以儆效尤,诏大奸大恶之人打入永昼海,与妖为伍,而其他人虽无大罪,就却并未匡扶正义,力挽狂澜,罚天梯断绝,苍玄修士待到苍玄风气肃清才可重新飞升。
自那以后,永昼海的修士就被称为“魔族”。
且为了警醒世人,魔族被刻魔纹在身上,终生无法消除。
方才那两修士,法修是魔,体修是妖,应该都是如今迟昼海的大人物,不过长夏有些年没去迟昼海打妖了,有些眼生。
眼前这个她却认识。
“宋甲,你上这里找死来了?”
修士微微一笑:“本来是想在麓湖讨点水喝,没想到还能钓到鱼,好久不见了,长夏。”
长夏掰着指头算,确实挺久了,大概有三四百年了吧,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刺了眼前这个人一剑,还把他丢到妖兽群里来着。
这居然也能活下来。
“你想杀我?”
“你受了伤,也耗尽了力气,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那你来吧。”长夏张开手,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你这个样子我反而没办法动手,你可不是个会故作玄虚的人。”宋甲的手运起灵气,脚下金色的阵法光芒乍盛。方才那体修和法修死了他都没出来,就是在搞这个东西。
“那就先试试水吧。”
周围草木霎时被赋予了锋利的气息,裁寿剑气不自觉开始翻涌,长夏握着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其实看到她这么从容,宋甲是有些打退堂鼓的,但正如他之前所说,这确实是个杀了长夏的好机会,他并不想白白放弃。
像是接到了指令,草木石块飞起,对准长夏,宋甲闭上眼睛,略微挥了挥手,它们就向长夏攻去。
长夏并没有动,连剑都没拔出,下一刻,本该攻击她的飞石,却忽然换了个方向,朝宋甲攻去。
宋甲意外中又带着一丝了然。
“我就说我对你的了解没有错。”
他这次并没有下杀招,因此攻势很快被阻止,连气息都没怎么乱。
谢逢雪抱着梨白从远处走过来。
长夏责怪道:“你等他下杀招再出手不好吗?”
谢逢雪:“这是保护你,反倒成了我的问题?”
长夏不屑道:“那点儿攻击,够吓唬谁。”她指着宋甲说:“你看,他衣服都没破。”
谢逢雪把梨白放了下来,摊了摊手道:“那我也没法子了,我只是稍微改了改他阵法的指令,把所有攻击朝向他自己,说到底这阵法还是他控制的。”
长夏:……
“你怎么这么废呢。”
她这句话一下子伤到了两个人。宋甲心里也在吐血,他一个渡劫中期的阵法师,被一个合体期的改了阵法,还改得他无可奈何,长夏还嘲讽那个合体期的废物。
那他算什么?
等长夏和谢逢雪打完嘴仗,终于有心情管宋甲。长夏故作不解:“我们现在打不过你,你怎么还不走?”
宋甲:……
他自己设的阵法有多刁钻他能不知道?
他就没想过要放过长夏,不管是攻击、防御、撤退、逃跑,都会触动阵法攻击,现在这些攻击全部对准了他。
不知道那小子干了什么,他现在居然连自己的阵法都出不去,只能被困在这里。
他道:“姑奶奶,您上哪里搞来这么个神仙。”
长夏捡起一块石头,在手心里抛了抛,然后用力朝宋甲扔过去,破空的石头惊动了阵法,又是一阵攻击朝宋甲砸去。
等宋甲破了攻击,长夏才慢悠悠道:“他算是你半个师弟。”
宋甲终于死了个明白:“左衾教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天上忽然劈下来一道闪电,落雷“哐”一声劈到他身上。
那身雪白的衣服也被烧的焦黑。
长夏哈哈笑道:“还以为在迟昼海呢,在这里叫左衾名字会被他感应到的。”
宋甲:……所以你为什么叫他名字没被劈。
现在的宋甲极为憋屈,自从他渡劫期之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现在他不仅是鱼肉,连剁鱼的案板都是他给提供的。
他正郁闷着,却听见谢逢雪说:“你就是左衾那个学了三百年都学不到他半成,最后叛出师门,越来越惨,不得已去了迟昼海当妖魔的那个徒弟?”
又是个叫左衾名字不会被他用雷劈的。
“左山主是这么跟你们介绍我的?”宋甲紧张地抬了抬头,很好,晴空万里,没有雷。
谢逢雪扫了扫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淡淡道:“他说的更难听。”
说完,他还很好心地问了一声:“你要听原话吗?”
宋甲当然是摇头。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才放过我?”
虽说现在他俩奈何不了他,但这里是苍玄,一直不解阵,等麓湖那群夫子过来他照样死路一条。
但这两人好像并没有把麓湖的夫子们叫来的打算——宋甲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他俩是怕麓湖夫子们过来责怪他们擅闯秘境,且不说他们俩自己就非寻常修士,就别惊春和左。。。左山主那两尊大佛立着,谁敢动他们。
他们现在不叫人过来,定然是有所图谋。
谢逢雪问:“麓湖的执勤夫子现在还没发现这里的动静,是你搞的?”
宋甲冷笑:“那不然?我们为这天准备了几十年。”
结果阴沟里翻船。
“你们来偷尺石的?”
“这秘境还有什么别的值得我来冒险的吗?”
“偷了多少?”
“一储物囊。”
“分一半给我。”
“……啊?”
谢逢雪难得耐心道:“分一半给我,我就放过你。”
宋甲狐疑:“你只要一半?”
“我给我小师妹做水球玩儿,要那么多干嘛?”谢逢雪也捡了个石子,朝宋甲打过去。
“麓湖有自己的追踪秘术,你拿一半能帮我吸引火力。”
他甚至有办法凭那一半尺石,把锅全部扣到宋甲头上,让麓湖查不到他们身上,虽然锅本来就是他们迟昼海的。
又被攻击一轮的宋甲:……
这两人怎么如出一辙地让人讨厌。
宋甲想了想,搓搓手道:“你把我那两个挚友亲朋的法身给我,我就对外宣布对这次事件全权负责。”
挚友亲朋你见死不救是吧。谢逢雪看了他一眼,可有可无地应了。他扔给宋甲一面阵旗:“两个时辰后生效。”
宋甲也从善如流的还给他一个储物囊。
一个人一个魔,竟然连契约都没签就这样轻松交易了,某方面讲两人心都挺大的。
这一天好像经历了很多事,但回晨昏阁的时候天还都没黑。
梨白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矿石,正抱着谢逢雪给她做的水球傻笑。
长夏回房间包扎伤口。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打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架,久久不动的境界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长夏垂眸思考,好像是在冰球里面的时候,境界破开一丝的。
等换好衣服,她把谢逢雪叫了出去。
“我怎么觉得宋甲是过来给梨白送宝贝的?”
谢逢雪似笑非笑看着她:“是你认识宋甲,又不是我认识他。”
长夏道:“我怎么觉得你跟宋甲很是默契?连尺石都只要了一半。”
而且,他们三个贴了左衾的符纸,连麓湖的夫子都没察觉,宋甲他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你故意的?”
“是。”
“你说不是我也不会信,谢逢……”长夏一愣,“你说是?”
谢逢雪认真点头。
“你有次不在,左衾有次喝多了酒对我说,宋甲那混球死在外面是丢他的脸,要死只能死在我们几个手里。”
长夏:……
按照左衾的性格,这已经是明示遇见宋甲保他一手了。
“我刚到就发现了红河两岸布有隔绝探查的阵法阵法,布阵思路和我同根同源的存在,改几笔也容易。宋甲就是那时候发现我的,能改他阵法的多少跟左衾有点关系,他就暗示我杀了他的两个同伴。”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长夏反问。
谢逢雪笑得无赖:“我又打不过那两个人。”
……
问完了事情,长夏把谢逢雪打发出去教梨白术法,自己却回房间倒了杯水喝。
方才谢逢雪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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