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飖刚睁眼就差觉得不对劲。
怎么没有他的读书声了?
她急忙下床,奔向屋外,果不其然,熟悉的背影向远方走去,一步又一步,不曾回头。
“王生!你说过不走的!”
她只着一件水蓝色的里衫,赤脚在草地上急速向背影奔去,被树枝绊倒也丝毫不在意,她只怕她在慢一点他就要下山了。
但是山路太崎岖了,她摔倒在地,裙角粘上了泥泞。
“王生!”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慌乱由心口生出,让她无所适从。
她蜷坐在草地上,微微抬着头,看着那道背影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乌黑的睫羽凝着珠花。
骗子,骗子,说好了不走的。
风吹旷野,留下一串呜咽声。
浓雾散尽,身着华服的女子独坐高阁,俯瞰众生。
叶慕试探性喊到:“飖?”
女子遥望远方,眼神中满是空荡,“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她缓缓转过头来,眼里的悲伤仿佛要流出来,空洞的眼神,苍白的嘴唇,艳丽的华服,她就好像一座漂亮但没有生命的玩偶。
叶慕环顾四周,先前幻境中的竹屋,古树,银铃如今一一在她眼前。
“沈昭珺,她是人吗?”
沈昭珺眼皮轻抬,手握着剑漫不经心地回答:“她是山灵。这座山的灵气所化。”早知道绕道走了,脑子昏了抄近路走这边,遇到一个不正常的,现在又走不出去。
山灵,是一座山衍化出的最“纯”的意识形态,它的兴衰往往关乎着整座山,这座山雾障缭绕且浓郁,恐怕这山衰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昭珺一道剑锋劈向她,飖都没抬眼,轻飘飘一挥手就化解了。
“飖,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飖不语,安静的看着远方。
沈昭珺看着徒自悲伤的女人,不由一阵头痛:“算了,就她个那样也指望不上,干脆我们自己找吧。”
“也行。”
古树上系着的红绸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左右飘在空中,银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叮啷,叮啷。
古树高大茂密,脚下的草地绿意丛生。
“好漂亮的树。”
“谢谢夸奖啊,小女娃。”苍老的声音从面前的树上发出来。
叶慕吓得后退几步。
“好久没见生人了呢,哎呀呀,好多年了。”
它抖了抖树冠,银铃声乱个不停。
“这还是飖小时候给我挂上去的呢。”
“飖?那个山灵?”
“咦?”古树疑惑道,“你这个女娃子懂得还挺多。”
紧接着它继续说道:“是啊……那个时候她还小,你可别看她现在这个模样,和小时候简直是两个模样……”
“小时候的她可乖啦。不像别的山灵那么闹腾,那么调皮捣蛋,小小一只靠着我,别提有多乖了……”
“山上的兔子啊,狐狸都喜欢围着她转,就连最不亲人的麋鹿也追着她玩耍。”
叶慕不解:“那她现在怎么……”
老树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还不是因为那个书生,如今飖过的浑浑噩噩,山上的环境也变差了,动物几乎全都走啦……”
叶慕想起刚刚幻境里看到的猜测:“书生最后走了?”
“不是的,这是在是说来话长……”
飖坐在地上,委屈不断在心中翻滚,两只兔子一蹦一跳的钻进她怀里,小小的脑袋毛绒绒的靠在她腿上,给她以无声的安慰。
“大白,小白,呜呜呜……骗子……”
一道阴影从她的头顶覆盖下来,带着晨曦的光影。
“你在说谁是骗子?”
飖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身前的人,不可思议的抬着头说不出一句话:“王生!你还在这!”
“我想起来曾经承诺过某位姑娘,不能食言,君子曰……”人无信不立。
“太好了!”
那是飖第一次没有反驳王生说的话,她紧紧的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两只兔子没有了支撑点摔在地上,蹦蹦跳跳跑回丛林中。
王生犹豫一瞬,慢慢的回抱住她。
“我说过的,我不走。”
两人又继续过着原本平静的生活,在竹屋中。
直到那群人的到来,一群自称是冥界的人。
为首的一身红海棠色的长衣,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古树枝桠疯长,拦住了众人脚下的路,苍老的声音在山上回荡:“来此山者是什么人?”
为首的那人礼貌的躬身一拜,“冥界第五十八任孟婆,黍尘,前来抓拿王生。”他微微笑道,眼下的那一颗痣衬着他妖冶十足,“麻烦放行。”
此时正在读书的王生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威压,带着死亡,扑面而来。
他的手不经一抖,纸张就划破他的指尖。
飖坐在他身旁,歪着身子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抚,伤口便消失不见。
转头看向他,亮晶晶的瞳孔里满是担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王生凝着眼前的姑娘,缓缓开口:“飖,你是人吗?”
飖一怔,随即摇头。
她从不骗他。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他站起身来,放下书的同时摸了摸飖的脑袋,“乖,等我回来。”
王生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柔意的风吹过他披散的长发,吹向旷野。
他迎着众人的目光走上前,面色温润不显惧意。
黍尘眼中闪过意外,很快又归于平静:“梦魇,你可知罪?”
王生扯着嘴角,曾经满是柔意的眸中满是无奈。
“我有什么罪?”
黍尘挥袖闭音符照在俩人身上。
“好久不见啊,梦魇。”
王生长立如亭亭修竹,唇边一抹苦涩:“是很久了,一眨眼已经过去十五年了。”
朱颜辞镜花辞树,自上次分别,竟已经过去了十五个春秋了。
梦魇是忘川河里千万条梦魇鱼中的一条,偶然生出了自己的灵识,在自己的不断探索下,他学会了灵识以虚化实,出现在岸边。
忘川河的东边有一桥,名黄泉。
黄泉桥下支了个小摊子,摊子的摊主是个容貌绝顶的男子,叫黍尘。
但那里的人都叫他——
孟婆。
梦魇运气很好,他上岸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黍尘,要是其他因循守旧的人,必会把这事报到上面去,但黍尘没有,他只是笑嘻嘻的放下手中盛汤的的葫芦瓢,支着下巴好奇的问道。
“我瞧你也不是要入轮回的人,你是谁啊?”
当时的梦魇也是实诚直接便直接告诉了他:“我应该是一条鱼。”
“鱼?”
黍尘心中好奇更甚,眼里探寻意味也更浓,“你这虽然是灵识,可分明也是人形……”
许是从未和人聊过天,梦魇走上前,蹲在他的摊子旁和他聊起来。
“我以前生活在这个湖里面。”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黍尘看见了一望无垠的忘川河。
他夸张的张嘴,眼角那一颗红痣随着眼睛上扬:“哇塞——你好聪明啊!那你离了水不会觉得难受吗?对了,鱼儿不是不能离开水吗?”
虽然黍尘每天都要盛数不清的汤,工作量很大,但是他总能想着法子偷偷把活儿悄摸的转移给其他三个岸头。
他的话很多,讲南讲北,坐在摊子面前能和他讲上一整天。
梦魇就坐在一旁听着,偶尔回答他稀奇古怪的各种问题。
最让他开心的事情是,黍尘托人从人间给他带了一捧凡尘。
那可是……可以造身子的好东西。
梦魇感动的不知所措:“这、这……太珍贵了,我怎么能收下……”
黍尘大方的推给他:“这有什么珍贵的,就是一堆泥巴土,再说了你天天用灵识也不是个事儿,赶快想想你要什么样的身子,我帮你造一个。”
梦魇一时也犯了难,讲不出自己想要什么样貌的身体,他从前在忘川河中,常年也见不到一个人,现在也不认识几个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黍尘形容。
黍尘见他纠结这么久也说不出什么,大手一挥就随意的帮他造了个模样还算庄正的身子。
取名字两个人又犯了难,黍尘也是法子众多,拿出黄泉录,随意翻了两页,让他闭眼点了两下,就确定了即将伴随他一生的名字。
王生。
东岸的黄泉桥下从此多了一个人。
王生陪了黍尘很久。
算不清多久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
“你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吗?”
黍尘挑眉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那你可问对人了,我出去过。”
“还不止一次两次。”
“我跟你说,别瞅我们这儿一天天的都是这一个样,这外面呐可所谓是大千世界。”
“你看我们面前只有这忘川一条河,外边儿可有千万条河,听说啊这么多的河最后都会会聚到一起,其实我不能理解这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会聚到一起的……”
黍尘讲了很多,等他说停了,王生还意犹未尽的看着他。
黍尘看着他渴望的目光无奈的摆了手:“你出不去,先不说你能不能通过往生桥……”他小声说道,“这凡尘造的身体你灵识住不稳,万一你出去玩着玩着肉身消泯……”
“那可就是——”
“魂飞魄散,再无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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