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自个的微妙心思被他人洞察而感到错愕。

“芦苇杆。”青南伸出手。

玄旸从身上掏出一根,递过去。

接住芦苇杆,青南拿起观察,没有杆芯,杆芯被去掉,内部中空。

回到自己的席位,青南也像其他人那样捧着陶酉,用芦苇杆吸酒,原来是果酒,味道很丰富,青南喝出山楂和枣的味道。

飨宴还在继续,青南感觉自己醉了,他起身离开酒席,独自返回自己位置偏僻的居所。

从热闹嘈杂,温暖明亮的室内离开,踏入寂静昏暗,夜风有些冷的户外,踽踽独行的路上,青南发现月亮圆得像陶纺轮,月色朦胧。

回到自己的居所,青南扒出火塘里保存的火种,加入易燃的干草,用木板扇风,火焰再次燃烧,火塘的火照亮小屋,橘红色的光映在身上。

将陶壶里的清水倒入陶罐,把陶罐架在火塘上,青南烧水,喝酒后感到口渴。

水没有那么快烧开,青南坐在火塘边,用石刀削一块竹片。将竹片削平,削薄,再在竹片上钻孔,方便书写和携带。

带着醉意劳作,效率低下,青南不在意效率,只是想找点事做。

不知过了多久,陶罐里的水沸腾了,青南放下竹片和工具,为自己盛一碗热水,搁在案上。

坐在案前,青南边喝水,边用角锥钻竹片,给竹片打孔,这是个漫长而乏味的过程。

火塘的火越来越小,青南没有再往里头添加木柴,夜色已浓,他准备入睡。

摘下羽冠,脱去外袍,羽冠放进漆盒,外袍挂在架子上。

躺在席上,合上眼睛,毫无睡意。

听着窗外风吹树林发出的呜呜声,声音挺大。

一开始,青南没留意到耳边传来的呜呜声,其实不只是风声,还有鹤骨笛吹响的声音夹杂其中。

当意识到有人在窗外,呜呜的吹奏江皋族的鹤骨笛,他并不感到意外。

那家伙确实会很多种乐器,上一次是吹叶子,后来吹排箫,这回则是吹鹤骨笛。

吹完一支曲子,窗外人踩踏草丛,脚步声逐渐靠近,听声辨位,人往墙上一靠,随后四周陷入沉寂。

能想象他抱着胸,仰头望月亮的模样。

“鹭神使喜欢什么样的酒?我猜猜,应该是加入香草酿的鬯酒,那是祭神的酒。烧沸酒液,酒气腾升,那气味供神享用,亦芬芳喜人,那气味沾染发丝和衣袍,经久不散,令人迷恋。”

“我嘛,我喜欢五溪城的春酉,味道甘美,像恋人的吻。”

窗外人自言自语。

“想尝尝毒针吗?”青南坐起身,声音平静。

“我吻你,你也没扎我。”

窗外人没有挪动过位置,还在那儿。

青南已经起身,走到窗户前,往窗外一瞥,果然看到抱胸靠墙的玄旸。

“会不会,我当时身上没有带毒针?”

玄旸离开原本待的位置,朝青南走去,来在他面前,隔着窗口,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冷冰冰的面具遮住青南的脸,藏住他的情感,玄旸抬手,触摸这张没有温度的木质面具,指腹在脖颈处摩挲,他压下头,嗓音低哑:“现在带了吗?”

青南闻到玄旸身上的酒味,今夜两人都喝了不少酒。

贴着面具,玄旸亲了一下唇,浅尝辄止,青南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青南,我来和你道别,还想做一件事,如果你允许的话。”

玄旸的手勾住青南面具上系绑的绳索,像似要摘下面具,推测他的意图,青南按住对方的手。

“何事?”

“我的想法很纯粹,我想与你共度良辰。”

良辰……

望眼夜空,月亮确实有一圈圈的光华。

请与我共度良辰。

覡鹳收藏的木签上,也有类似的一句话。

“你在各地学会不少乐器,看来也没少跟人求爱,都是这么轻率吗?”青南透过玄旸的肩膀,望向夜空中的月亮,朦胧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

“会不会我一直,就只在一个窗户外徘徊?哪怕屋里头住着一位非常凶残的青宫之覡,我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两人站得很近,近在咫尺,玄旸笑着伸出手臂,将人抱住。

“月亮。”青南呢喃。

玄旸仰头望月。

“在江皋族的图文里,月亮有很多种含义,有月华的月亮,意为:良辰。”

听见青南的解释,玄旸笑语:“还真是良辰啊。”

火塘里的火再次被烧旺,陶罐里的水再次沸腾,火光照亮屋内的两人,之前开启的窗户紧闭。

玄旸坐在火塘边烤火,他身上的斗篷已经脱下,挂在架子上,和青南的外袍搭在一块。

目光追随青南,只见他从木箱里取出一小包物品,拿到火塘边打开,是两个暗褐色的干果。

青南将干果扔进热气腾腾的陶罐里,干果在沸水中翻滚。

“这是什么?”玄旸瞅一眼逐渐变色的沸水。

“喝了会丢掉性命的毒物。”青南拿出一只碗,还拿来一个勺子。

“给我喝吗?”

玄旸好奇的凑过来,仔细将沸水里的干果打量,他觉得这东西有几分眼熟。

过了一会,沸水的颜色已经变深,青南盛上一碗,递给玄旸:“喝下。”

“你要杀我,也该等我俩完事后吧。”玄旸接过碗,将它搁一旁放凉。

青南不理会,他走到案前,摘下头上的玉梳、玉簪,扯下发带,放下长发,想了想,把手放在面具上,像似要摘,随后又将手放下,去看玄旸。

吹吹碗中颜色看起来不怎么吉利的汤水,玄旸将汤水喝下,毫不迟疑。

青南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眉眼如画的脸,这张脸白皙无瑕,唯有额头上有一个鲜艳似血,用植物颜料描绘出的复杂图案,图案像似一个戴羽冠的人蜕变成一头双目圆睁的猛兽,又似猛兽上半身蜕变为戴羽冠的人,似人似兽,双脚却又具备鸟类的特征。

神秘而诡异。

这是羽人族的神徽,描述的正是羽人族至高无上的神——帝君狰狞又威武的形象。

只有侍奉神明的人,才被允许看见神的全貌。

除去被应许的神使外,凡人单只是用眼睛去直视神,就是种冒犯,会遭致灾厄。

羽人族的神徽本身便是禁忌,尤其是外族人更不许窥见。

“青南,我以前误食过褐果,这东西可能对我没什么效果,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你不想让我记住这一夜,是怕我看见你额头的神徽,会遭到诅咒吗?”

不知道玄旸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旁,他在耳旁低语,气息吹拂脸颊。

灯火昏暗,玄旸靠得极近,他抬起青南的脸,抚摸这张有温度,有情感的脸庞,手指微微发颤,黑色眼眸深不见底,尽是迷恋,他激动地吻住对方,嗓音低哑:“那你还把面具摘下来。”

是记忆里的脸庞,有稍许变化,从少年变为成年。这种变化,意味着他们存在分离的时光,意味着有些时光被错过了。

青南呼吸不稳,仍镇定回答:“我叫你别摘,你会听吗?反正你总要摘它,不如我自己来。”

两人纠缠在一起,再顾不上说话。

火塘的火过很久才熄灭,即便熄灭了,也有点点星火,望去,像天上的星。

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本该卧在身旁的人早已经离去,天气温暖,临近午时,青南躺着,懒得动弹。

听窗外林鸟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有隐约可闻的人语声,外面的阳光应该很好吧。

青南的头发比普遍男性的头发要长很多,成为青宫之覡后,他再没剪过头发,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撩到背后,以手撑地,青南缓慢坐起身,在起身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滚落,只得吃力地伏身去捡,拿起一看,陷入沉思。

那家伙一大早就会和伙伴离开五溪城,此时想必正踏上前往大皋城的路上。

不可能追上,交还。

把玩手中的骨雕筒,青南想应该不是自己在无意识间将它从玄旸身上扯下来,更可能是玄旸大清早起身穿戴衣物,在匆忙之间遗漏了这件贵重物品。

骨雕筒,是玄旸身为岱夷武士的身份象征。

青南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骨雕筒,发现它竟是一件用象牙而非兽骨制成的筒形器物,它与岱夷武士佩带的骨雕筒形状相同,但材料更珍贵。

要准确地称呼,应该叫它:象牙雕筒。

玄旸这件象牙雕筒,不仅材料难获得,工艺更是精湛,筒周身雕刻三组平行弦纹,在弦纹中间还镶嵌着十枚光滑圆润的绿松石做为装饰。

绿松石镶嵌工艺,是为岱夷工匠所掌握,极为精妙的技能。

果然是稀罕之物,等以后相遇,再还给他吧。

青南将象牙雕筒搁在一旁,过了一会,自言自语:“大概……没有以后。”

旅人不会在旅程上的某个地方永久停留,总是在短暂的休整后,又踏上新的旅程,玄旸就是个旅人。

这算是一夜坦诚相待,天旦各不相干吗。

不想为那家伙的离去而烦恼,至于这件象牙雕筒,那是玄旸该苦恼的事。

青南穿好衣物,坐在案前,他拿起案上的一把骨梳,将头发梳顺,把长发盘成发髻,系上发带,插上玉簪,接着戴上羽冠,最后,再罩上面具。

似乎……还少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青南摸向自己的发髻,他恍然,是那件平日里用来插头的玉梳。

在屋中仔细寻找,没能找到,青南看向被摆在木箱上面,孤零零的象牙雕筒,像似想起什么,急忙摸向自己的腰间,腰带还在。

果然。

青南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那家伙取走我的玉梳,留下他的象牙雕筒。

青南感到不可思议,喃喃自语:“定情……信物?”

堪称什么鬼都知道的玄旸,肯定清楚羽人族的定情信物是插梳,而非腰带。

羽人族无论男女,成年后都会在发髻上插一把梳子,不同的只是平民用木梳,用骨梳,权贵阶层用玉梳。

岱夷族的定情信物,显然也是配饰,玄旸留下象牙雕筒而不是别的饰物,原因只有一个:他拿走青南总是随身佩戴,最为贵重的玉梳,留下与之对等的信物。

青南推开窗户,阳光瞬间倾洒进屋,和风抚面,确实是个好天气,天湛无云,晴空万里。

五溪城早已远去,麂子回望时只看见山头和树林,来不及惆怅,就听见玄邴发出一声惊叫,他发现玄旸总是系在腰间的象牙雕筒不见了。

玄旸反应异常淡定,一点都不着急,他摸向衣兜,衣兜里正躺着青南的玉梳,指腹传来玉器温润又冰凉的触感。

玄旸: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药物能药倒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我寄长风

狩心游戏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青南
连载中巫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