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正驾驶着汽车的诸伏景光下意识看向后视镜。永见未希在后座上侧脸看向车窗外,长长的眼睫仿佛是夏季盖在白鹭头顶的荫凉,藏起了主人的心事。这对年差十岁的异母兄妹,有时候的神态与表情相似得令人心惊。

他们在射击场训练了两个小时。从三年前开始,永见未希的日常课程加入了射击、体能和搏击的训练,尤其是射击训练的时长以及子弹的消耗,已经远超日本警察的平均水平。她像一朵美丽的花,正努力长出尖刺来。

永见未希戴着耳机和护目镜,她的手很稳,用的是一把□□23式,轻便、易携带、射速快,虽然有效射程不足50米,但对于防身自卫来说已经足够。

诸伏景光很少抱怨,偶尔也只是当做玩笑似地向朋友调侃。但从组织撤离并加入到这个隐秘的情报小组后,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叹息:究竟是什么样的自信能够让“那些老爷们”作出这样轻浮的决定,将兄妹俩其中的一个随意抛进漆黑的深海,让另一个离群索居培养成传真机似的信息接收器。他们在希望什么呢?事到临头的时候会变身成纯洁少女战士打败反派的剧情吗?转念一想,或者这正是痴迷于《蔷薇少女》这样少女漫画的老爷们所能作出的政治反应。首相继承首相,内阁接续内阁,在一潭污水中不断重演着丑陋的封建世袭制度。

训练结束后他们在JR关内站附近的一家尼泊尔餐厅品尝了店内特色salad,剥掉外壳的鲜虾极其甜美,另外搭配切开的半溏心蛋和蔬菜沙拉,清爽地洗刷了咖喱带来的浓郁口感。

永见未希雀跃地吃着蘸了沙拉酱的胡萝卜片,为了方便训练而辫起来的头发垂在肩上——不知什么时候她剪短了头发——诸伏景光现在才注意到。他撕下一块馕蘸着咖喱吃,还想着几个小时前知道的消息——潮崎久世回到了东京。

潮崎久世去意大利的事他们早就知道,公安曾考虑与那不勒斯的反黑小组合作,但跨国的经济犯罪难以摸透,即便抓住了某一处的主事人依然无法从他吐露的实情中追踪到金钱的流向。只有进入这条非法利润榨取链条的起点,从那些杀人、威胁的罪行出发,才能抓住他们的罪孽的尾巴。

诸伏景光在巴西“漂白”了身份才回到日本,并以巴西日裔的背景加入组织,随后以狙击技术迅速崭露头角。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向无辜者开枪时的巨大枪声——他情不自禁地拱起双肩,仿佛要用肩膀捂住耳朵,接着用食指用力扣动了扳机——直到今天,那声巨大的枪响偶尔还会在夜里将他惊醒。

对诸伏景光而言,卧底并不具备什么殉道式的神圣。进入黑暗更像是建立起一种迟早会同归于尽的关系,所有正向与负面的特质都会在这个过程中受到考验并暴露出来。

但值得庆幸的是,每当他回头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些栖居在记忆深处的光芒,就像是天色渐晚时从玻璃窗后传出来的灯光,呼喊着孩子回家。那些对着徽章许下的诺言、出没在回忆里的老朋友的身影,以及共同在黑暗中举灯行走的挚友......这些记忆与信念就像覆满青苔的树枝和美丽的树叶,所有的细节都倒映在澄澈的水中。

那么,支撑着潮崎久世的又是什么?他究竟依靠什么才能在那么多年里一直走在悬崖上?

永见未希曾请他讲讲自己兄长的过去,但偶尔因任务的相处还不足以留下什么让他印象深刻的细节——只有一次——那是在滋贺M町的一次任务,整天的经历仿佛一场荒诞的戏剧:任务目标因为再三出轨而被情人杀害,在撤离过程中搭档遭遇连环车祸被送往医院,所有元素都以瞠目结舌的速度发生、变化并转场,仿佛盖伊·里奇突然接手了这段时间的剪辑。

最后诸伏景光不得不在医院扮演伤者心急如焚的友人,而潮崎久世趁警察的注意力还在案发现场,前往任务目标家中进行收尾。

不论布置得如何悦目,医院总弥漫着一种凄清的不安,消毒水的味道、护士迅疾的脚步声和人们窃窃的私语,传递出某种令人警惕的意味。诸伏景光感到疲惫——他并不关心躺在手术台上的“同伴”,即便此刻他看起来脆弱不堪,但仅仅“苏格兰威士忌”所知,他在并不算长的犯罪历程里已经与三起谋/杀、两起强/奸和多起抢劫有关。

在四谷的生蚝酒吧,这个人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在新宿七丁目“狩猎应召”的勾当——在凌晨到清晨杳无人迹的时间段,埋伏于设置在办公大楼附近或住宅区里的应召办公室外,等应召小姐下班后进行抢劫并强/奸。因为从事特殊工作,受害的应召小姐几乎不会报案,而应召站和在其背后撑腰的暴力组织也不想自找麻烦,所以不会追查歹徒,更不会收拾善后,从而纵容罪行不断升级,最终发生了死亡事件。

诸伏景光曾在网络新闻上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照片,受害者伤痕累累,衣服破破烂烂,口鼻血流如注。有的报社或杂志甚至将验伤报告当做噱头详细列出:骨折、内出血、挫伤、撕裂伤......都是由眼前那个仿佛大大小小的罪孽拼接而成的凶手做下,凶残无耻到只要看一眼都会对人间感到失望。

明明知道他犯下的罪行,却因为卧底的任务不得不保持克制——这并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现在他已经不会被无能为力的愤怒覆盖,他会清醒地记住那些痛苦与不甘,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部揭露。

夜色将至的时候潮崎久世来到医院,他带来了伤者的一名“亲友”,两名代号成员顺理成章地从这场事故中脱身。他们重新找了一间旅馆安身,路上恰逢当地的乡土祭典,伴随着隆隆的鼓声,壮丽的神车踉跄而凶猛地从远处街道撞来。人们围绕在神车周围,高声唱着祷词,远处近处的烟火随着神车前行此起彼伏,从楼宇间不断看到萤火雨点似的余光残影。

在医院积累的愤怒突然在一瞬间被这些代表着升平的景象所覆盖,仿佛一道月光落在深渊上方,短暂地为他饱受折磨的心灵搭建起一架通向安宁的桥梁,那些因为罪孽而产生的痛苦好像都被折叠进了某个地方,不再密密刺痛。

被刹那幸福迷醉的他没有去深思潮崎久世为何同时驻足,直到脱离组织以后,在月亮选择了一条出乎意料的路径照入窗台的夜晚,他读到了一首关于月光的诗:

不可否认Admittedly

你做着一种奇特的工作yours is an odd Sort of work

银河旅行者galactic traveler

今天一早我看你I watched you early this morning

跪在我床边Get on your knees by my bed

帮我的一双旧鞋To help a pair of my old shoes

找到它们走出黑暗的路Find their way out of the dark

那些被光阴遮蔽的细节宛然纷呈,他突然意识到,在那一刻潮崎久世看到的或许是由烟花火光的余影照亮的、指向出口的一隙,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似乎全部的痛苦都在那个短暂的时间里被遗忘了,就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①全被挂上博世、汉默和喜利得的品牌销售:细节来自《蛾摩拉》,这本书让我随时怀疑我在看的究竟是不是一本战乱报告文学。

②里面所有的谋杀细节也来自于《蛾摩拉》,毛骨悚然,无法理解人的残酷。

③菲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新get到的小说。

④痴迷于《蔷薇少女》这样少女漫画的老爷:我记得是麻生太郎吧,当时为了号召御宅选票。

⑤不断重演着丑陋的封建世袭制度:小哀的吐槽。

⑥“狩猎应召”:《绝叫》中阳子的遭遇,推荐这本社会派小说,看到最后和绫乃女警的情完全同步绪,为阳子的逃脱欢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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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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