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咖啡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白衬衫黑长裤,容貌清秀的男生早已在卡座里翘首以盼。
看到林奈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先是定下了神,然后吸气,暗暗为自己鼓劲似的,起身前来迎接。
林奈延注意到他,勾起浅笑,率先打招呼:“宋同学。”
羞赧与教养让男生生不出更多的勇气如此直白凝视对方,他率先别开视线,迎着她入座。
林奈延脱下羽绒服,宋闻城将菜单推过来,道:“喝点什么?”
林奈延粗略扫了眼菜单,纯柠檬水没有,她道:“要杯蜂蜜柠檬水吧,不加糖浆不加冰,谢谢。”
柠檬水很快被端上来,林奈延抿了一口,吸管戳在杯底的柠檬片上,满口酸涩,神经为之一刺,她没期望这段关系有什么良性的发展,因此并不开口。
服务员端着一碟造型精致的蛋糕从她们身旁经过,林奈延多看了眼,忽然生出对甜食的渴望,又想到交遇应该还没吃过这种蛋糕,下一秒,眼里的温柔又变成冷漠,交遇没吃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没钱买。
“什么?抱歉我没听见。”她走着神,因此没听见宋闻城开口。
宋闻城眼神发亮:“我说,你想好上哪所大学了吗?”
林奈延不想告诉他,打太极:“分够哪所上哪所。”
“那……”宋闻城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短短思考了几秒后,还是说出了在很久之前便打好腹稿的话:“能给我一个更靠近你的机会吗?我的意思是,跟你上一所大学或者——”
“宋同学,”这次林奈延没有笑,神情认真:“我觉得,你上什么学校,不取决于别人,取决于你现在的努力和你对未来的打算,这是不容儿戏的事情,实在不应该和什么情啊爱啊的绑在一起。”
宋闻城这番等同于表明心意的话,其实就是林奈延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听到这番话,目的便已达成,她要做的就是温柔拒绝,然后离去,留给宋闻城一个可望不可及,只能回味的背影。
被人表白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她做过许多次,不可谓不熟练。
林奈延对恋爱不感兴趣,只享受被人追随,目光热烈注视她,却得不到她的快感。
她如此迷恋这种感觉,便愿意浪费些需要打发消遣的时间在这些良善或脑袋空空、或傲慢、或粗鄙或意图不纯的追求者上,隔空收割他们因她产生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慢慢咀嚼品味,直至成为于身体里水、氧气、营养素同等的不可缺失的精神养分。
她看得出来宋闻城很喜欢她,也看得出宋闻城单纯善良,不是林奈延常遇见的那类人。
可是又有什么区别呢?林奈延漠不关心想,我对你们都不感兴趣。
她本可以用“现在学习为重,我暂时没有想那么多”婉拒,事实上,她此前一直也多用的这个借口,只是宋闻城的话听起来格外让她不舒服。
她的追求者甚多,不过少见宋闻城这种——“用我的未来去迁就你”。
她觉得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好比交书一心一意爱着她早逝的妈妈林若若,所以在她妈妈病重的时候人不离床无微不至地照顾,又因为爱屋及乌,在她妈妈离世后,尽心尽力地抚养林奈延长大。
交书是本地知名设计公司的合伙人,父母在老城开了一家二十几年的火锅店,在那边小有名气,交家算得上家境富裕,交书又没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人拿林奈延当亲女儿养,各方面都不存在任何压力。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林奈延能心安理地享受他们提供的优越生活和情感,天大的恩情时时铭记在心,林奈延提醒自己都是要还的,所以不敢任性,学习也不敢不努力,一心想着奋力给自己的未来挣出更多选择。
家人的爱尚且这般,别人的牺牲迁就林奈延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要。
她不希望有人为了自己做出改变,更别说自己恶劣行径的真实目的仅是为了拿宋闻城的感情满足自己不可言说的阴暗心理,因此更不可能拿别人前途取乐,恐有遭天谴的风险。
青葱羞涩的少年少女互相约定好将来一起上大学,听起来是多么单纯美好的事。
在宋闻城的设想里,林奈延会满脸羞涩但认真地答应他的请求,也许会因为这个问题还不适配于她俩目前的关系说出拒绝但温和的话,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预料到,年纪与长相同样稚嫩的林奈延会说出这样一番老成的话。
宋闻城是北坪三中文科前十的常驻选手,长相性格家境成绩无一处不优渥,身边追求者不比林奈延的少,也有自己的傲骨。
被林奈延的话语拂了面子,已经觉得难堪,有些伤心道:“既然对我没什么感觉,体育课上为什么要接我的水,给我错觉,今天又为什么答应要来呢?”
林奈延见他睫毛扑簌,天真无辜的样子,心里被压下去的烦躁细细地从骨头缝里升起,店里的中央空调暖得闷人,她突然觉得恶心头晕。
烦躁又逐渐转成无处安放的戾气。
她突然觉得“文科7班的宋闻城”这个形容之前应该多加几个定语,否则不足以形容他万中无一的幸运。
比如“家庭美满幸福”“成绩从小优异”“长相出众”“人缘好”“有很多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喜欢”的宋闻城。
这么多好处全让他一个人占了,这么多林奈延以前想都不敢想,得也得不到的好处,全让他一个人占了。
为什么?
凭什么?
他有被人当成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吗?
他的作业本上有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的脚印吗?
他有担心每天去学校找不到上课要用的书,所以不得不每天都把所有书背回去吗?
这场滑稽的非正式约会没有丝毫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宋同学,”宋闻城下意识挺直了背,对面原本还春风和煦的女生神情冷淡,“之前是我故意欲擒故纵,”林奈延气也没换接着说,“给了你幻想,是我不对。因为我虚荣,因为我喜欢看别人围着我团团转,享受别人注视我的眼神,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宋闻城愣愣的,完全不解事态是如何就发展成了这样。
林奈延也不愿多跟他解释,背着书包站起来:“以后不会再吊着你了,今天浪费你的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然后她起身快走到前台买了单,脚步匆匆地离开。
这是林奈延第一次把事情弄到这样不体面的局面。
路过商超门口的汉堡店,林奈延瞥了一眼,没几分钟,倒回脚步走了进去。餐台叫到她的号,店员见她一直一个人坐着,对着出餐条确认了一遍:“您真的不需要打包吗?”
林奈延把店里经典套餐全点了个遍,堂食,除非是参加街头挑战的超级大胃王,否则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林奈延只说:“嗯。”
端着餐盘回到位置上,适时仁青给她发消息说火锅店里晚上接了团建,比较忙,晚饭自己解决。
林奈延先回复了她,又想起一个人在家的交遇,纠结再三,还是又下单点了份双人餐,将自己的餐盘端回餐台。
“麻烦帮我打包一下。”
拎着一大一小两个外卖纸袋回到家时已是下午四点。
交遇坐在客厅看书,林奈延低头换鞋,没见到交遇在背后轻轻松了口气。
一整天,林奈延没给她发任何消息,没说自己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以前回家的时间稍微晚了点,都会在微信上提前跟她说的。
交遇心里有些发苦,她知道林奈延在气自己跟她刻意疏远。
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自己连别的男生给她送饮料示好都见不得,
林奈延的每一次靠近,望向她的每一个眼神,替她着想的每一个心思,都是她不断沉溺,不断晕眩,不断心跳加速的诱因。
再像以前一样亲密的相处,她不知道自己还会生出什么荒谬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不想坏了和林奈延做朋友、做家人的情谊,只好选择退到安全的距离,哪怕她们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也好过最后当陌路人。
林奈延将小纸袋里的双人餐放到餐桌上,淡淡地说了句:“你的晚饭在这里。”
说完也不管交遇应不应,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自己过于丰盛的晚饭吃起来。
“谢谢。”交遇说。
林奈延假装没听到。
很快,交遇就发现林奈延的不对劲了。
林奈延最在意的就是每天摄入的热量多少,绝对不会在一天之内,尤其是在下午之后一次性吃掉这么多的炸鸡汉堡和蛋挞,身体完全代谢不掉这么多高油高糖的食物,而且吃掉的食物分量已经超过了她这个身材该有的量,交遇在一旁只看着,都觉得她的胃已经超负荷运转了。
林奈延好像全无感觉,她已经吃掉了桌子上的一大半东西,目光放空地又要去拆一个巨无霸的包装。
交遇抢先一步拿走汉堡,林奈延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又要去拿炸鸡块。
交遇一抄手,又给拿走了。
林奈延不看她,再去拿可乐——还是扑了个空。
林奈延把刷着短视频的手机往桌面”砰“地一摔,靠着椅背上,望向站在桌边的交遇,毫不客气地说:“你有病?”
林奈延以前从来没说过这么刺耳的话,交遇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说:“你吃的已经够多了。”
“哦,”林奈延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这话说得也忒不客气了,不符合你的人设吧。”
交遇哑口无言。
林奈延站起身,胃被超重的食物坠着,手下意识扶了下桌沿,背佝偻着,她垮着脸:“少来管我。”
说完就小步挪回房间,用力摔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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