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林奈延收起手机,对交遇说:“咱们去吃午饭了,饿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别人说饿。
林奈延以为自己情绪掩饰得天衣无缝,其实坐在那里低头看着手机好半晌没动,交遇看一眼就知道她有什么心事。
林奈延不想把情绪展示给她看,交遇就装作一无所觉。
“吃去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吧,”林奈延呼了口白气,搓搓手,“主城没有的那些。”
她说得积极,其实跟平常饭量差不多,握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等交遇吃完。
结完账出门,日头刚过晌午。
寒风呼啸,街道人很少,林奈延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挽起交遇的手臂:“走吧,吃饱了又有力气逛了。”
“好。”交遇再自然不过地把她手放进自己口袋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比上次摸着还要冷些。
说逛还真就逛了一下午,交遇是不算差的导游,知道的也很多,讲起来故事来幽默诙谐,林奈延听入了迷。
交遇发现自己跟她娓娓道来一个她没听过的称呼、一种没吃过的食物,一个地方的变迁,林奈延便会用求知若渴和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她,有惊奇和佩服。
尽管交遇知道并不是这经期和佩服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她有所感于她所讲解的代表这一方水土的历史和文化,但心里的雀跃和欢喜做不得半点假。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林奈延钦佩地问。
“大多都是从图书馆里的县志和其他书上看来的,”交遇说,“我不是每周都回家,有时候周末会留在学校,做完作业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回去县城的图书馆看上一天的书。”
图书馆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比一个房间住十二个人的宿舍环境好太多。
快回酒店的时候,林奈延突然问:“既然当时有更好的学校找你,为什么不跟叔叔说去那边读?”
北坪一中虽然不差,毕竟在老城。
对面那个学校把新校址选在了经济开发区,地理位置、学校环境多好暂且表下不提,光那个上了好几次本地热搜、明亮宽畅、烹饪间安了快八百个摄像头学生在外面吃,望着几个大电视就能看清里面师傅在做些什么的美味食堂,就够饱受苦瓜炒西红柿茄子这类逆天菜品摧残的其他学校学子眼红。
更何况在对面学校比在北坪一中多考一分都是好的,她们这个级别的分数,多考一分就多不止一个选择。
说白了,她还是在意上午看到联考成绩排名没那么考前的事情,实质仍是对自己的分数焦虑。
交遇当然知道哪个学校更好,只是这个问题的真实原因,没法宣之于口。
她该怎么解释?说是因为自己有私心,想跟你一个学校,所以放弃了隐性教学资源更好的学校吗?
完全没有必要。
交遇始终坚信学习是自己的事,喜欢也是自己的事,自己做的选择,好也罢坏也罢,结果都是自己的。
所以她只是语气很淡然,完全不以为意地说:“我觉得,哪个学校都一样。”
放在之前,林奈延会觉得这小孩多少有点狂,现在,她只觉得这除了实话还是实话。
她就笑了一下,缓和气氛道:“行,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你的成绩也很好。”交遇说。
“花了我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好也是我应得的。”林奈延完全不来谦虚那套,又说:“可是好得不容易,而有些人毫不费力就拥有了我要努力才有可能考到的分数。”
“没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分数完全够上本地最好的学校了。”交遇宽慰她。
林奈延两次失态的时候都提到了成绩,再结合她平日的态度,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确实太大了,明明家里人都是看重她们成长大于成绩的。
交遇尚不清楚林奈延为何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紧迫感。
林奈延就笑笑:“知道我们班主任最常挂在嘴边唠叨我们的一句话是什么吗?——不好好学,只能上隔壁。”
这种带了一定底气和实力的话,普通班的老师是不会说的,交遇就没接话。
林奈延觉得人与人若没百分之两百相同的经历,便不能说完全对另一方感同身受。
好比她只能从交遇叙述的只言片语中,窥探她十几年来的求学路的确艰辛不易,而无法切身体会夜晚打着手电筒,就着蜡烛看书,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和心情。
交遇可能也无完全理解她长在如此优渥的家庭里,也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明明已经摸到了好学校的门槛,为何还要不竭余力,披星戴月地去挑战更高的山峰。
不过这不妨碍她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林奈延始终觉得,她和交遇,有一部分很像。
睡觉前,林奈延给自己套上针织袜,酒店里的中央空调暖气供得再足,被子里也是冷的,她又是生理期,许久都暖和不了,感觉着实不好受。
她戴着眼罩平躺在床上,脖子以下全都掩在被子里,脑中把元素周期表和必考文言文翻来覆去地背,只是因为成绩的事,许久没有生出困意。
双手双脚越发冰凉,逐渐变成没有温度的铁。
脑子里的火蹭地被点燃,她坐起来,一把扯掉眼罩,轻轻穿鞋下床要去拿衣服。
交遇因为没听见她入睡后均匀的呼吸声,一直没睡,此时见她像是要换衣服外出,忙半撑着胳膊起身,问:“要去哪里?”
林奈雅吓了一跳,听见她这毫无困意的一声,抱着衣服转身问:“你没睡啊?”
“睡不着。”交遇说,坐起来靠在床头看她。
“哦,我就是回来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个足浴店,想去看看。”林奈延说。
交遇想起她讲的故事,就问:“脚冷吗?”
林奈延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交遇:“不知道是不是24小时的店,我出去看一下关门没有。”
林奈延说:“你睡你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情绪不太对,在忍着没朝交遇发。
酒店外面的灯光整夜不熄,林奈延戴眼罩迁就交遇,没拉遮黑那层窗帘。
光影透过几层白纱质地的窗帘,林奈延就像一张薄薄的剪影,她拿着睡衣,露出紧实、无一丝赘肉的沙漏腰。
更仔细的看不清,不过交遇猜想林奈延应该有很漂亮的马甲线。
交遇忽然就说:“要跟我一起睡吗?我这里还挺暖和的。”
林奈延往头上套卫衣领口的动作一顿,转身看着她。
“那多不好意思。”林奈延其实也不想大半夜离开安全的地方,还是假客气了一下,“会不会挤到你呀。”
标准双人大床,睡她们两个少年人,挤肯定是不会挤的。
交遇故作镇定地拍了下自己的枕头,左右看了下,说:“不会,床还蛮大的。”
她默默祈祷,希望这句话听上去没有别有用心的邀请意味。
林奈延就把卫衣扔到沙发上,重新换上睡衣。
交遇这次没有看她,她原本睡的这边靠近林奈延的床,自觉挪到冰凉的另一侧,把温暖的地方留给她。
林奈延爬上交遇的床,交遇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哪知林奈延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就停在另一侧中间的位置,而是一直往她这边拱,挤在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隙里,几乎就要贴在她身上。
她睡得比交遇要低些,从交遇的角度看去,好像林奈延正全心全意依偎着她。
两人用的酒店的同款香氛,因为被子里多出一个人,香精的味道陡然变得浓郁起来。
“真的很暖和哎,”林奈延很惊喜地说,好像那个林姥姥进大暖园。
交遇将手收回被子,无意间碰到林奈延放在两人小腹之间取暖的手,像碰到了冰块。
她皱了皱眉,就将自己的覆盖上去,给她暖:“手怎么越来越冰了?”
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清晨林奈延一番急吼吼去卫生间的举动,询问:“生理期来了?”
“啊,”林奈延调整了下手的姿势以便更舒服地享受,她不会主动让人给她当暖手宝,但别人主动要当,从来就不会客气,“放心,换的安睡裤,不会弄到床上和你衣服上。”
交遇:“……”
她觉得两人关注的点好像总是不一样。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交遇想问的其实是这个。
“不痛啊,为什要说?”林奈延抬头看她。
交遇无言以对。
“脚冷不冷?”她又问
“冷。”林奈延老实说,“快木了。”
交遇的小腿就碰碰她的:“贴过来。”
林奈延听话地把脚放到交遇的上面。
交遇感受到她穿着睡袜,就说:“怎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冷?”
“我以为能早点睡着的嘛,睡着就感受不到冷了。”
交遇反问:“冷着能睡得着?”
林奈延:“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所以我通常会背着热水袋,就是这次出门没带。”
交遇就叹了口气,攥着她的手说:“你也多想想自己吧。”
林奈延这下困意的真的来了,交遇叹息般的呓语她并没有听清,就着蜷缩在交遇怀里——如果交遇伸手抱住她的话——的姿势睡了过去。
两人手脚交缠,像两只树袋熊。林奈延梦里就把交遇当成一个巨大的热源,光握着她手背还不够,还要滑进指缝与她十指交缠,恨不得让交遇温暖到她的每一寸骨肉。
林奈延汲取着交遇的温度,后半夜的时候身上才暖和起来。
身上暖和了,手脚就松开了,但还是很安静地蜷缩在原来的位置,埋在交遇肩头。
睡着的人陷入黑甜,醒着的人则因为这个分外亲密的动作,心跳大作,心中的警铃也大作。
交遇的手派不上用场了,只好握拳放在自己小腹,默默数羊。
她很晚才睡过去,第二天又是第一个醒的。
林奈延睡颜恬静,交遇忽然想起,昨晚林奈延在她床上没带眼罩。
其实带不带也无所谓,外面仍然是个阴天,林奈延基本都是背对着阳台,埋在被子里睡的,感受不到什么光亮。
中途好几次交遇怕她闷着,给她把被子掖到下巴,又让她钻了回去。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交遇想,哭起来像小朋友,发起脾气也像小朋友,连睡觉也是。
林奈延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翻身坐起来。
“怎么了?”交遇悚然一惊,也坐起来。
林奈延表情凝重:“好像侧漏了。”
交遇只好提醒她:“……你昨晚说你穿的安睡裤。”
林奈延后知后觉:“对哦。”她跪在床上找了一圈可疑痕迹,确认真什么都没有后,又松口气倒回去。
头埋在人交遇胸口,顺手就圈住了人家的腰,力道还不小。
“感谢收留,”林奈延闷闷的声音从她胸口处传来,“我要告诉许凛有人抱起来的感觉比她更舒服。”
“我可以经常光顾吗?”林奈延问。
交遇说“当然”,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人家没有别的意思。
“唉,再暖和也睡不了多久了,最后一学期我决定办住读。”
交遇一滞:“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林奈延说:“昨晚,准确来说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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