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吃什么就自己拿。”林奈延很壕气地说。
交遇又是摇头,对货架上眼花缭乱的食品显得兴致缺缺。
林奈延:“……”
她只好主动起来,拿着她以前很喜欢的零食,填装购物车——小孩子爱吃的东西差不多就是这些吧?
在排队结账的时候,许凛才终于和他们会合,疲倦似地叹了口气。
“真是甜蜜的负担。”许凛笑着,又有些暗戳戳的炫耀。
“以后在我妹婚礼上,我爸妈就不说了,我自己都指不定哭成啥宝批龙样子,先说好啊,你可别偷拍我丑照,就算拍,也得拍成芙蓉泣露。”
林奈延一脸嫌弃:“你妹才多大啊,你就开始想那么长远的事情了。”
“她今年都十一了,初中一毕业就上高中,高中一毕业就上大学,上大学少不了要谈恋爱,这谈恋爱免不了就谈到结婚上面去了。你说,这难道还算远吗?”许凛一五一十跟她掰扯。
“她远不远我不知道,但是你反正挺近的,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在自己婚礼上哭得更梨花带雨吧。”
“那你怕是见不到那天,除非我的结婚对象是吉拉德,都嫁给总理了,还有什么好哭的。”许凛露出个尽可能显矜持的笑。
“打住,不谈这个话题了。”见话题又要往偏了去,林奈延及时阻止。
林奈延知道交遇多半听不懂,但还是不想在她面前谈论这种隐含性取向的话题。
互联网快速发展至今,在各种电子设备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多的是以同性取向为所谓“时尚单品”、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儿,林奈延好歹比人大两岁,自觉不能把人往错误的方向带。
她和许凛好歹在这种环境里呆习惯了,已经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怎么着也不能祸害一棵刚抽芽,清清爽爽的小树苗。
“yes!madam!”许凛笑嘻嘻的,随后想起什么似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买卫生巾,你买不买?”
“家里还有。”林奈延拒绝,许凛就一路小跑去拿东西了。
话说太快,许凛都走了,林奈延才想起身边的交遇,不管外表看起来怎么**,到底也是个开学就上高一的女生,林奈延自己就是初一来的初潮,想着交遇都十六岁了,不管怎么应该也是需要的。
她拍拍正在心不在焉的交遇:“小鱼,你用哪个牌子的卫生巾?”
声音不是很大,环境又嘈杂,走神的交遇一时间没有听清,神色有些茫然。
林奈延略弯下腰,离交遇更近了些:“我说,你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
随后林奈延便见交遇的脖子、耳朵和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红,她结结实实愣了两秒,实在没有想到交遇反应会这么大。
是因为听见我说“卫生巾”三个字吗?
“呃……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林奈延咽下显得自己很蠢的大惊小怪,尽可能平铺直叙,避免语气出现不必要的波动,“跟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没啥特别的。”
她还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声音更低了,像说悄悄话,手也轻轻搭在交遇肩膀上:“你跟我说用哪个牌子就好,我去拿,你站在这里等我就是。”
生理卫生用品总是提前准备着好,等要用的时候才想起买,终归不太及时。
“我、我还没来过‘那个’。”交遇垂着头,露出骨感的后脖颈,手指无意识地拧着衣角,有些羞赧地嗫嚅道,似乎是很难以启齿。
山里长大的女孩,总是羞于提起跟性有关的话题,视之为洪水猛兽,连多看一眼生物课本上彩绘的男女生殖构造,阅读客观文字叙述的青春期发育变化,都要脸红心跳、头脑发热,莫大的罪恶感和羞耻感萦绕于心,月经也要以“那个”来代替。
班里的女同学一个个地,都已经开始小声谈论起“那个”,日期刚好撞在一起的会约着下课后结伴去厕所,薄薄的一片卫生间被牢牢攥在袖子完全遮住的掌心,她们的神态和动作,像在进行什么重大机密的转移。
交遇会偶尔听到她们对话的内容,望向她们微微隆起的胸脯,总是不知缘由地惊慌。
一方面,作为正在接受九年义务的学生,她明白青春期第二性征的发育不过是一件符合客观规律的事情,说明她是一个身体还算健康的人,至少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另一方面,从来没有女性长辈教过她这方面的知识,奶奶或许是年纪大了,也或许是尚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从未提起过只言片语。交遇对青春期有关的认知,几乎全来自于《道德与法治》和《生物》课本薄薄的几页。
教生物的男老师上了些年纪,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老头,教学时总是有意无意跳过这个话题。
交遇与这副瘦弱扁平的身体朝夕相处十多年,结果突然有一天,课本和身边的女同学告诉她,这副身体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现饱满的胸,挺翘的臀。
第二性征发育,出现和“女性“有关的标志,这意味着长大,长大意味着变化,变化可能招致变数,交遇与奶奶相依为命,拥有的东西少之又少,根本抵御不了变数带来的风险,潜意识里一直抗拒这种变化。
如今唯一的至亲已经不在了,再去抗拒变化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显然,她并没有学会坦然面对身体发育这道坎。
林奈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软。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认为的习以为常,在教育并不十分先进的地方,有些本该平常的话说出口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不过是运气好些,出生在了蜜罐里。
“噢,”林奈延没能忍住怜惜之意,揉了揉她的发顶,故作不以为意,“那先不买。”
头脑热得有些混沌的交遇,莫名从林奈延的动作里觉出安抚的意味,见对方神色如常地摆弄着手机,又只道是自己的错觉,好在也因为对方的不在意,交遇心中窘迫稍减。
家里客厅玄关装了监控,仁青见林奈延带着交遇出门后就没回来,在微信上询问,林奈延简单回了两句,又转身看了一眼,不见许凛过来,给她发消息:“选了吗?帮我拿几包。”
许凛回得很快:“没呢,选择困难症又犯了,都好看,都想要。”
“……”
她真的服了许凛。
“拿你惯用的牌子?”许凛问。
林奈延看了眼交遇的发旋,对方安安静静排在她前面。
“一包日用,一包夜用,”林奈延想了想,“还有一包护垫,都选最贵的。”
许凛:“哟,给妹妹买的?”
林奈延:“嗯,等会你先结账,回去悄悄给我。”
许凛回了个ok的手势:“选完了,马上来。”
从超市里出来已经过八点半了,夏天的山城,这个时间点许多地方的夜生活都还没正式开始,但林奈延和许凛两个女儿家,大人都给设了晚上九点钟前必须归家的门禁,这方面两人默契地没有任何异议,从来守时。
三人打了辆出租,林奈延和交遇先下车,许凛移到窗前跟交遇挥手,笑道:“妹妹,改天再出来玩啊。”
交遇点头,“姐姐再见。”
许凛走了,交遇见林奈延一手提着零食袋,另一只手拎着几个logo硕大的纸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许凛只买了橱窗里那条梦幻的公主裙,剩下的,是林奈延给她选的。因为担心她又跟前几次一样拒绝,和许凛演了一出善意的谎言。
那个瞬间,交遇发现自己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千头万绪无法用贫瘠的词汇表达。
林奈延瞥见她神色,便知她已经基本猜出来了,送几件衣服搞得如此迂回,还煞有介事地跟许凛演一出拙劣的戏,林奈延自己也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了声,是对自己幼稚举动的无语。
“我演技好吧?”林奈延朝她挤挤眼,“以后说不准还能演两部戏。”
交遇想说谢谢,林奈延早有预判,没等交遇开口,把手上的零食袋给她,“谢谢就没必要说了,帮我拎一下。”
交遇便默不作声接过袋子,都是膨化食品,不重,离上楼的电梯也就几步路,完全不费力。
“市区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许凛不爱走路,恨不得出租车直接长在家门口,好多地方都不愿意陪我去,”
林奈延按了自家楼层,笑道:“以后咱们可以一起去了,不带她。”
仁青今晚提前回来,给她们带了两碗店里新做的凉糕,林奈延拉着交遇喜滋滋地去卫生间洗手:“店里手工做的凉糕,很好吃,前不久还开了个柜台,专门对外单买。”
一块碗状的小米黄固体,淋着浓郁的红糖浆,一勺子舀下去,质感粘糯,红糖甜蜜沁人。入口还有股特殊的石灰味儿,不难吃,只是交遇以前见都没见过这样的吃食,有些吃不惯,但还是一口一口,舀着吃完了,她收到的心意不多,对每一份都很珍视,不愿糟践。
林奈延吃了两小口便盖上盖子不再动,跟交遇解释,“晚上吃太多了,不饿,明天再吃。”
仁青对此似乎习以为常,让林奈延放冰箱保鲜里去,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交遇的新衣服。
“买得不错呀,”仁青抖起一条裙子看了看,“还挺适合小遇的。”
“那是,”林奈延低头回着信息,不忘卖乖,“在咱们仁大美女的熏陶下,品味能有差?”
“哎哟喂,”仁青哭笑不得,叠好衣服放回袋子里,“我幺女儿嘴越来越甜了,受不住受不住。”
“只是怎么才这么几件嘛,”仁青说,“啷个都要七件换起穿一周撒。”
仁青的性格就是如此风风火火,这下换林奈延苦笑不得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被你带着去买衣服,买了一堆,结果还没等新衣服穿完,码子就小了穿不进去。衣服现在还挂我柜子里呢。”
“小孩子要长身体,后面慢慢买就是。”林奈延补充。
“也是哈,”仁青也觉得好笑,被林奈延的话头带着回忆起了过去:“那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见你第一眼就跟你爷爷说‘好乖的一个洋娃娃’,总觉得跟你特别投缘,像天生就该当我的孙女一样。”
说到这,她又有些难为情地笑笑,“三十多年没带过小娃娃,都忘了小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当天就带你去买了好多衣服,结果有好几件都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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