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何宏处理完公务，起身准备离开。
想起刺史的吩咐，何宏回头看了看办公大门上悬着的匾额，没有什么反应，转头径直踏出刺史府的门槛。
“黄大娘，来半斤豆沙糕。”何宏支开随行仆从，一人来到这家深藏在小巷里的糕点铺，熟练呼唤着店主。
从后厨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瘦小男子，麻利地称了半斤豆沙糕，用油纸打包，细麻绳系好，递给何宏。
“不好意思啊客官，黄大娘病了，托我来给她看店，这是最后一天，往后就不卖了。”说着，顺手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桌上的糕点残渣，憨厚的脸上挂着抱歉的笑。
何宏接过糕点，闻言一愣：“病的严重吗？”
瘦小男子点点头：“世道艰辛，生意也不好做，只是她说一直有个老客户，才继续开着铺子，没想到客官这样一个男子也爱吃豆沙糕。”
“是我长姊……她爱吃，也罢。”何宏摇摇头，又复掏出一两碎银放在桌上，快步离开了。
“唉！客官！”瘦小男子反应不及，从小门拿着钱出去便看不见何宏的身影了，他摇摇头，进了铺子后的干净房间，行礼，“王爷。”
燕千渡坐在那安静地听完了全程，吩咐道：“去查何宏的长姐。”
瘦小男子脸上的憨厚早已消失，眼神犀利，冷静地应是，又复行了一礼，走了。
—
很快，消息便送到燕千渡手中。
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完，燕千渡指了指情报，笑着对谢浔析说：“策反何宏的关键找到了。”
之前，燕千渡看何宏的日常情报时便发现，每隔一日，他便会去黄大娘那买一包红豆糕，可他家中并无亲属，便觉其中或有蹊跷，于是派人给钱，代黄大娘看店几日。
连续几日，何宏都没去，没想到正待燕千渡要放弃时，人不但来了，还从他口中勾出一个关键人物来。
况且，从他多给银子的举动看，良知尚存。
谢浔析接过纸仔细看了一遍，放烛火上烧了，“石顺那边也并无异常，可以派人去接触何宏。”
第二天。
何宏办完公事，乘马车回到家，正下了马车准备进府的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童莽莽撞撞地冲过来扑倒了他身上。
“大人饶命！”小童抛下这么一句，飞快地溜了。
何宏拦下要去追小童的护卫，随即进入府中。
等到回到自己的厢房，何宏才打开手掌，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小纸团。
看完纸团所书后，何宏大惊失色，冷静下来后，没有换一身衣袍，随便拿理由迁开随从，就来到康城最大的酒楼，进入了其中一个包厢。
里面空无一人。
何宏目光四周扫视了一圈，目光一定，拿起压在餐盘下的纸，阅毕，奈住焦急，将纸条毁尸灭迹，安静坐下，吃起桌上摆好的饭菜。
没过一会，匡的一声，刺史李罗立直接推门而入，见到只有何宏一个人时眼中惊异划过，笑：“原来是你在这里吃饭。”
何宏筷子一抖，放下，看着连续进来的乌压压一群人，连忙起身鞠了一躬，惊讶地说：“李大人怎么来了？这是……”
又瞄到李罗立身后脸色阴沉的周镇，“还有周大人。”
“哈哈，只是刚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过来看看罢了，原来是你啊，要不要到我那包厢去一同用食？”
李罗立滴水不漏，倒是身后的周镇面露忿忿之色，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被李罗立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何宏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婉拒道：“下官这些菜可还未享用，不好浪费，下次下官做东，请李大人赏面一叙。”
李罗立不再坚持，带人离开。
又不是诚心相邀，试探罢了。
周镇迫不及待地凑上：“大人，咱们的人明明看到何宏他接了那乞儿什么东西，便迫不及待赶来着酒楼了。为何不抓……”
“蠢货！”李罗立呵斥道，“口说无凭，况且那包厢中仅他一人，直接抓了他，怎么和跟随本官的人交代！”
李罗立眼中透着怀疑和阴毒，看着周镇：“把你的小心思收一收。”
周镇心头一颤，连忙垂下头不再说话。
李罗立又转头对随侍道：“最近盯紧那何宏，一有异样，立马回禀。”
包厢之中。
何宏坐回位置上，重新执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吃下，深色莫名。
没想到，自己跟了李罗立这家伙九年，还是没得到信任，连身边都有他的眼线插着。
想到纸上记着的内容，何宏目光沉沉。
过了三日，何府传出何宏病倒的消息。
小厮请了惠阳堂的大夫来给何宏诊断，大夫诊断完毕，眼神微动，何宏看了看小厮看着这边的目光，咳嗽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大夫聊聊病情。”
待下人皆退，跟在林大夫后面，替他拎着出行药箱的药师向前走了两步，拿了布擦干净脸上的伪装，赫然是燕千渡那张俊俏的脸。
“何大人。”
“你知道我长姊的消息，她现在在哪？”
何宏语气沉静，却掩不住其中的焦急和期盼。
“她……已经死了。”
“什么！”何宏呆滞着坐回床上，脸色僵硬，“死……死了……”
原来，何家两姐弟父母早亡，相依为命。
好在何父身为教书先生，小有积蓄，两人咬咬牙，还可勉强度日。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年，何家大伯染上赌博，自家败完了，就想要贪占了何家的房子，于是行使长辈权利要将何阿姊卖给青楼，何阿姊无法，赶在青楼的人来之前把自己卖给了行商的鳏夫，把家当银子全交给何宏。
“阿宏，你快快离开这里，大伯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拿着这些银子，到长青郡陈叔去，好好读书，到时候我去找你。”
何宏不肯，拉着何阿姊的衣袖，大哭：“不！阿姊，我们一起去！”
何阿姊眼眶通红，她何尝想和阿弟分开，只是路途遥远，那钱财根本不够二人花费，就算到了，怎能让阿父好友收留两个陌生人呢。阿弟天资聪慧，想要留下不难，自己却……
无法，细细将道理揉碎跟何宏说了，又保证自己会去看他，才将何宏哄上前往长青郡的车队，自己连夜跟着鳏夫离开了。
这鳏夫虽然年纪大了，还算个可以托付的，给的钱又大方，不愿带个拖油瓶也理所应当，何阿姊跟他离开后，算是过了两年好日子。
可惜一次行商途中，遭遇暴雨意外跌落山崖，一命呜呼，何阿姊无子嗣傍身，被商人族人赶了出去，拿了攒下的余钱钱开了家小铺子。
铺子开了几年，被喜好寡妇的刺史看中，抢回家中做了小妾。
没错，这个刺史就是李罗立，李罗立抢了人，没过多久就厌了一直反抗的何阿姊，丢在一个小院中自生自灭，很快就病死了。
听完全部，何宏手上的证据几乎要拿不住，精神恍惚，一滴泪沿着脸滑落：“是我害了阿姊，是我害了阿姊……”
李罗立！杀姐之仇，我要你血债血偿！
何宏眼中冒起狠冽杀意，看向燕千渡：“你能查出这些，想必有所求，说吧，想让我干些什么。”
自己考上举人后，不是没派人查过阿姊的去向，可惜皆无音讯，这人能查出来，必然来历不小。
燕千渡见何宏直接提了，也不忸怩，直接道：“我要李罗立贪污朝廷救济粮的证据。”
何宏闻言，盯了燕千渡一会，忽地大笑：“哈哈哈！果不其然，你就是昭王殿下！”
“朝中有人给李罗立通风报信了。”燕千渡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推问。
何宏干脆托盘而出：“没错，李罗立头上还有一个上司，不过他胆小的很，谁都没说。得知自己露馅后派士兵严查进城的人，你们虽说理由充分，但也被关注着。”
“这事由我管着，李罗立还不清楚，他大概想不到，现在我死也要把他拖下地狱，哈哈哈哈哈。”
何宏的状态已然不太好，之前的病也是故意着凉染上的，现下心情大起大落，直接就要晕过去，不过，那证据大概的下落，燕千渡已经得知，就先行离开了。
见到从石顺那回来的谢浔析，燕千渡把结果说了，也已经派武功最强的暗卫去找证据。
“那李罗立狡兔三窟，相关证据放了好几个地方，连心腹也不告诉，要不是何宏观察仔细，有几个大概的地点，这条线就要白跑一趟喽。”
“有线索就好，只一个证据找到，就直接带人把他们抓了，先打入大牢在慢慢审。”谢浔析淡淡道，眉眼透出一股子厌烦的杀意，“那何宏丢失本心，助纣为虐，只怕下场也是不好。”
“他愿意将这些说出来，也是知道自己的下场，倒也罪不至死，以防万一，我留了个暗卫盯着他。”
“何府中倒是像个筛子，都是李罗立的眼线。只不过，”燕千渡话题一顿，带着一桩事了的松快，“没想到谢大人看着清瘦文气的，倒也有着果断的狠心。”
“罪有应得，为民除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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