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越衡的话像一盆冷水对着程今也当头淋下。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表情彻底僵住。她预想过很多结果，想过柏越衡可能会客气地推拒，或者害羞的接受，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直白又伤人的乌龙。
巨大的尴尬和难堪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此刻的程今也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恨不得脚下立刻裂开一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下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向柏越衡解释这荒唐的误会。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柏越衡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放在课桌上的早餐，再次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早餐拿回去吧。”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程今也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尴尬如同潮水将她淹没，慌乱的抓起放在他课桌上的早餐，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不好意思”，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课桌前。
柏越衡就坐在她的后座，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之后，她甚至都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害怕无意的一个动作会不小心瞥向身后那人。
幸好课间的教室依旧喧闹，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破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这让程今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被其他同学看见，不然她恐怕真的没脸在班级待下去了。
然而，身为她同桌的林嘉禾却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程今也煞白的侧脸和微微发红的眼眶，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好几下，最终还是将安慰的话咽了回去。她了解程今也此刻的感受，眼下任何苍白的安慰都只会让她感到难堪。
看着被拿回来的早餐，心中一股烦闷涌了上来，早上在小卖部犹豫了好久买的早餐，现在看起来无比讽刺，仿佛在无声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和愚蠢。
烦躁的将它们一股脑全部塞进来课桌抽屉的最深处，用力推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将刚才那几分钟的难堪一并掩埋。
就在她心乱如麻、坐立难安之际，上课铃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嘈杂的教室终于安静下来，老师抱着课本进入教室。
程今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激这准时响起的上课铃，几乎是迫不及待翻开了课本，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老师正在操作的电子黑板上，将身后那人以及那令人无地自容的尴尬，彻底隔绝在外。
接下来一整天的课，对程今也而言都成了煎熬。
各科老师的课堂讲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防护罩，她强/迫自己盯着黑板，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早上让人无地自容的一幕，那句冰冷刺骨的“我没那么闲”。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后方那个座位的存在感，如芒在背。
课间休息时，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和林嘉禾谈笑，而是迅速趴在课桌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假装自己很困在补觉。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任何可能与他实现对接的偶然。
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程今也如同听到了特赦令，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好就一把拉着身旁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林嘉禾，脚步匆匆地逃出了教室，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大概会以为柏越衡是洪水猛兽。
直到混入教学楼外熙攘的人群，她才稍稍放缓了脚步，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嘉禾看着她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没忍住被逗笑了，打趣道：“椰子你至于吗？活像做了贼一样，既然是误会，找个机会说清楚不就好了。”
“找个机会说清楚？”程今也转过头，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如果是普通误会还好，这种级别的社死现场，只会让人恨不得换一个地球生活！！！我现在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在脑海里自动回放我是多么自作多情，多么愚蠢。”
林嘉禾见她情绪低落，也不敢再开玩笑了，立刻收敛了笑意，认真帮忙分析：“好啦好啦，我们不说他了，那早餐你打算怎么办啊？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放的，这人也真是的，敢放怎么不写个名字让你知道，想要学习雷锋叔叔的精神吗？”
“停停停，现在千万别跟我提早餐的事情。”程今也急忙打断她，害怕她继续分析下去，脸上刚被晚风吹散的热度又卷土重来，“求你了小禾苗，我现在听见这些就头皮发麻，别再分析了，我只想赶紧将这些事情忘掉。”
看见好友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林嘉禾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挽住她的胳膊，安抚的拍了拍：“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想这些事情了，回宿舍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把今天发生的不愉快统统都忘掉！”
程今也重重的点了点头，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就此被揭过了，林嘉禾刻意聊着轻松的话题，但她也只是点头附和着，思绪仍然会想起白天那令人窘迫的误会里。
要是这个世界上有后悔药或者失忆药就好了。
就在两人即将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喊：“程今也！”
程今也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校服的陌生男生，被他的同伴半推半搡簇拥着，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那几个同伴脸上都带着起哄的贱笑，这阵仗，让程今也内心咯噔一下，某种不好的预感隐隐浮现。
尽管内心立刻涌起一股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但看着面前男生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她还是忍住了。她想起了自己早上那番笨拙的举动，让她勉强停住了脚步。
“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吗？”程今也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轻声问道。
听见她说话，那男生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他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紧张地揪着校服下摆，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只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那个…”
若在平时，程今也或许有更多的耐心等待男生将要对她说的话说完，然后礼貌拒绝对方。
但此刻，自己白天经历了一场社交灾难，那份急于逃避和烦躁的情绪尚未平复，实在很难再有多余的心力来应对另一场可能发生的尴尬。
男生的朋友们大概察觉到了程今也的耐心在慢慢消耗，见状更加卖力地在旁边鼓励男生。
“大声点，兄弟别怂！”
“是男人就勇敢点！别害怕！”
“快说啊，人都站在你面前了！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听见男生兄弟的起哄，程今也头都要大了。本来她想的是对方如果要表白的话，她听完会礼貌拒绝，这样彼此都体面。可男生迟迟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万一最后又变成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怎么办？
她真是被白天的社死吓怕了。
几个人就这样僵在路边，路过的学生纷纷看向他们。
林嘉禾敏锐的察觉到了程今也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她重新挽住程今也的胳膊，正准备开口找个借口带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就在这时，那男生仿佛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变形，语速极快的说：“你…你好，我叫谢圆磊，我喜欢你，可以给个机会和我交往吗？”
谢圆磊的话音刚落，程今也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了。
“谢谢你的喜欢，但很抱歉，我高中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只想专心学习。”她几乎是立马开始接话，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
说完，她便拉着林嘉禾，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等等！”谢圆磊见她要走，顿时急了，声音也开始提高，“其实今天早上在你课桌上放酸奶和面包的人是我。”
这句话像一道雷，劈得程今也和林嘉禾同时愣在原地。
完了，这小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嘉禾猛的看向他，眼睛瞪得圆溜，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即又迅速转向程今也，看见程今也表情已经变了，暗道大事不好。拼命朝着谢圆磊使眼色，希望他可以赶紧闭嘴别说话了。
可谢圆磊完全沉浸在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中，根本没接收到林嘉禾给她的暗示。他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急于向程今也展示自己的真心：“其实我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你了，但当时我们并不在一个班，这次分班能和你分到一起，我觉得一定是老天爷给我安排的惊喜。”
林嘉禾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在内心哀嚎：这哪里是惊喜啊，这对程今也来说是惊吓好吗。
果然，程今也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白天在柏越衡那里遭受的尴尬与难堪，此刻再度被人提起，甚至还牵扯出更久远的、她毫不知情的“关注”。
那些她拼命想要忘记和淹没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在她脑海里翻涌，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和烦躁。
“本来我打算等到高考结束再向你表明我的心意，但我今天看见了你给你后座送早餐，我才知道你误会了，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原来你…”
谢圆磊还在继续说，但程今也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够了！”程今也猛地打断了他，声音带着压制不住的颤抖和冷意，她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最基本的体面了，堵在口中的那句“我不想听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空气几乎快要凝固时，一个严肃的声音在众人身后炸响：“你们几个！聚在这里干什么？”
几人浑身一僵，齐刷刷回头，只见教导主任背着手，锐利的眼神看向他们。
宁和一中对于早恋一向抓的很严，谢圆磊的那几个朋友被教导主任的突然出现吓到了，连忙七嘴八舌的解释。
教导主任的目光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尤其是面红耳赤的谢圆磊和脸色苍白的程今也，最终严厉的说道：“放学了不回宿舍站在路边干嘛？在学校里晃什么晃，赶紧都回宿舍，别让我再看见你们聚在一起。”
“是是是，我们马上就走。”几个男生听见教导主任并没有多说，赶紧拉着还在发愣的谢圆磊离开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程今也和林嘉禾也不敢多待。
回宿舍的路上，林嘉禾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身旁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程今也，在内心叹了一口气，感叹程今也今天的运气太背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她想，程今也今天晚上怕是要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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