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佳期又是推着自行车回家的。
这破车一个月不知道要掉几次链子,简直连上一休一的工作频率都达不到。
易佳期把车推到楼下面,她蹲下来,仔细给这辆几近报废的山地车上锁。离高考还有不到四个月,各科老师开始反复的测验,讲卷子,一模二模接踵而至,晚自习上到越来越晚,每逢老师占课还要拖堂。
已经是深夜,四处黑灯瞎火,易佳期伸手搓了搓被风吹了一路的脸颊,冷的有些发硬。
所有的季节里,她最喜欢春天和秋天,没有特别浪漫的原因,只有这两个季节不需要额外花钱就能享受适宜的温度。
锁好车,她把书包悠到肩上,从单元门的门槛蹦进去,声控灯颤颤巍巍的亮了。
随后,爬楼梯,转弯,上楼。
最普通的单元楼,回迁房,楼道很简陋,一层两户人家,正对着,用着相似的大门。上到最后一层台阶,易佳期抬脚,越过横在过道上的人。
她刚把钥匙插进去,又转回身来,把书包往地上一撂。
醉酒的人呼出来的气都是臭的,易佳期捂住鼻子,另一只手去翻地上那人身上的口袋。
地上躺着的人是她爸,她没钱了,去掏他兜里的钱非常合理。
她没什么耐心,动作很粗鲁,这事她不是第一次做,张克强的脑子都快被酒泡发了,清醒的时候也像个酒鬼,喝醉了那更是死人,拿刀捅他几下都不带反应的,只偷他点钱简直不要太善良。
她上衣兜掏完,掏裤兜,掏来掏去就是不见红票,只摸出来一把零钱。
易佳期有些失望,“呸”的一声非常干脆地朝张克强吐了口唾沫,“吸血鬼!赔钱货!”
“早该让你躺大马路上被车轧死。”
易佳期说的不是气话,张克强这种人,一眼望到头,到死都是穷人,永远不会翻身的破烂,不知道活个什么劲,还真不如买份保险早点死了,能拿个赔付下来也衬得上光宗耀祖。
他这样的人在这个小县城比比皆是,大家都是这样,能上学就上,不能上就去打工,稍微有点想法的做个小生意,即使哪家比较富裕,也绝不会超出想象。
对于混日子,这破地方算得上人才济济,张克强比差都拔不了头筹。
易佳期烦死这里了。
她拉开书包,把钱塞到课本里。翻开的是生物课本,这么一打岔,易佳期忽然想起生物老师讲脑部结构时,发散出来的小知识。
“醉酒的人最好不要平躺,到时候吐一脸一身的,很容易窒息,一不小心就狗带了。”
易佳期沉思了两秒,随后很仔细地将张克强的背扳过来,让他平躺。
这边她刚把张克强放平,楼下却咚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声控灯由远及近亮起来。
易佳期很烦躁地啧了一声。
很显然,这阵异响打断了她试验的兴致。
她朝着灯光亮起的方向看过去,黑暗里冒出一张瘦削的脸,停在台阶上看着她,脸色怔然。
来的是熟人,对门的哑巴邻居李树。
也是个蠢得尿血的东西。
见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知道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易佳期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又想当救世主?再多管闲事信不信你明天出门就和你爸一样被车创死!”鉴于哑巴有犯蠢前科,她索性也丑话说在前头。
说完又想起来哑巴不仅哑巴,更是个聋子,易佳期懒得朝他比划什么手语,冷哼一声,抬起手对着哑巴竖了个中指。
不等哑巴做出反应,她便站起来,转身甩上了门。
进了门,将门反锁上,易佳期睡了整宿的安稳觉。
走读生不用上早早读,不过也得六点半之前到校。起床的时候外头还黑着,易佳期咬着牙坐起来,闭着眼套上校服。
穿鞋,洗漱,就着沾水的梳子把脑门梳到一望无际。
随后推开门,从张克强身上跨过去,将手里的垃圾袋顺手扔到哑巴门口。
这倒也不能怪她,这房子的入户门没有门槛,有时候实在是太方便了,易佳期扫着扫着地,都能顺手把垃圾扫到哑巴家门前。
再说,他本来就欠她一百万,无论她怎么对待他,难道他不都应该受着?
到了楼下,易佳期又想起来一个要紧事,山地车最近总掉链子,兴许该上油了。但临近高考,学校恨不得把她们拴在课桌边上,扬起鞭子就是赶,周末是越给越少,修车这事近期是不要想了。
车棚里的灯光不算亮堂,易佳期左顾右盼,视线落在最里头的那辆自行车上。
那车是很老的牌子,变速车兴起之后,很少有人骑这种老实巴交的款式了。不过保养的很用心,白白净净的,和它的主人一样。
她顺手拧了拧车把,骑上去试了试,又顺脚蹬了蹬踏板,车子自己动了,载着她扬长而去。
到班里刚把书包撂下,前桌就迫不及待趴到她桌上,一脸神秘,“过几天县教育局的要过来,你知道不?”
“来就来呗,又不放假。”
前桌啧了一声,显然她的反应并没有满足她,“都说是冲着你来的,你就没啥感想啊?”
“什么感想?”易佳期道:“感谢上苍感谢党?”
前桌把脸一托,“感谢这么多,怎么没有你可爱的前桌。”
“不过你这回真是神了。省联考出排名那天,老魏脸都快笑烂了,就现在,你别说一个三好了,你要是开口,想当校董她都能给你申请下来。”
老魏是她们的级部主任,铁面无私,冷面好吃。
易佳期翻开单词本,“那是,前几天把房本都准备掏给我了。”
前桌瞪眼:“真的啊?!”
易佳期点头:“假的呀。”
前桌无语转回头去。
很快她又转回来:“不过自主招生你真不打算报北大啦?”
“反正学校给你出钱,你还不如北京上海都去一趟,就当旅游了。”说完,她往边上空缺的位置瞟了瞟:“我刚还听见说季昀打算报俩呢,省里一个,上海一个。”
季昀也要去上海?
易佳期心里冒出许多不快。
她面上不显,淡淡道:“我选好了就不会改。”
前桌点头:“也是,季昀成绩和你没法比,他报个省内的还能稳当一点,不像你,想上哪上哪。”
这样的拉踩听着还是很舒心的,易佳期搭话,想听前桌继续说下去。
“他的成绩还行吧,和我差不了多少。”
“那可差多了,别以为我不懂边际效应。到你们这个分数段,十分的差距都很可怕了好不好,更何况那是四十多分,直接好几个档次了好吧。”
“省内985我觉得他都够呛能拿下。”
“他刚还想和你一样报上海的C9,感觉也是异想天开,应该就指望着撞大运捡漏了。”
前桌越说越嗨。
每当这种时候,易佳期总是格外欣赏前桌的口无遮拦,以及喋喋不休。
“不过他家里那么衬钱,倒是也不差这一个自主招生。”
这句就不怎么中听了。
在她们这里,产业单一,娱乐也不丰富,县里第一个大型超市就是季昀家开的。
“我家要是那么有钱,我早就撺掇我妈送我出国潇洒去了。”前桌还在说。
易佳期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将单词书立起来,不着痕迹地送客,“我要背单词了。”
“那下课再聊。”前桌意犹未尽,留着头慢吞吞地转回身去。
早自习快结束季昀才回到班里。
“薛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易佳期头都没抬,“知道了。”
季昀没动,继续看着她,“是报名的事情。”
“本来薛老师想喊我们一起,但你当时还没来,值班老师一直催,我只能先过去了。”
说的什么叽里咕噜的,废话连篇。
没有人问你好吗?有人问你吗?到底谁问你了?
一天到晚净给自己加戏。
有钱人就是这么爱自说自话,一点也不在意别人到底感不感兴趣,烦人。
易佳期重复:“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季昀挠头,“那个...”
他的话刚开头,就被易佳期恶意打断:“就算有什么事也等会再说好吧?!”
易佳期脸上露出被打扰的表情。
季昀果然很尴尬,“不好意思,对不起,抱歉啊。”
易佳期的报名材料早交上去了,到了办公室,薛老师已经用电脑开始给她录入信息,易佳期成了闲人一个,只好坐在一旁,吃着薛老师给她的汉堡。
“好吃吗?”薛老师偶尔转头看看她,“你佳佳姐说现在外面的小孩就爱吃这个。”
薛佳是薛老师的女儿,已经上了大学,成天小孩小孩地喊她,总是忽略她比她大不了三岁。
“好吃啊。”易佳期晃着腿,不着调,“这个你也给季昀了吗?”
薛老师扶了扶眼镜,笑声爽朗,“你回了班别和他说。”
那就是没给,易佳期觉得这个汉堡更好吃了。
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打转。主科老师的办公室按科目分,哪个级部的都有,易佳期来了好多趟,依旧能发现许多生面孔。
比如现在朝她面对面过来的男老师,她就没什么印象。
那老师边走边用很熟的语气和她说话,或者说,是和薛老师说话。
“这什么,又一个自主招生的?”
他在薛老师的身侧站定,打量着屏幕上的报名信息。
看到信息栏里的大学名称,那男老师眉毛挑了挑,一脸意外:“上海啊?”
“女孩子家家的跑这么远?咱省内不也有985吗?还方便回家。”
易佳期眉毛皱起来。
苍蝇。
她身边的所有动物里,这个男老师被划分成为苍蝇。
无论是老鼠,猪,还是狐狸,都算有智力的物种,而这个男老师,是毫无智慧的苍蝇。
对世界没有看法,没有认知,传播病害,繁殖力又过强,相比其它昆虫,它们无法沉默,既多见又聒噪,很难不将其视作灾难。
她盯着他看:“你认识我吗?”
男老师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反问。
易佳期换种说法:“你了解我的成绩?还是年纪排名?又或者家庭状况?”
男老师:“你又不是我学生...”
易佳期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继续发问:“所以你完全不了解我的情况,那我想知道,作为老师,你是从哪个方面考虑,向我一个快高考的学生提出这样的建议,仅仅因为我的性别?”
好久不见了,亲爱的朋友,祝你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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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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