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她阿爹带她去参加天后的千秋节,天后喜爱花,后花园的花卉多的数不胜数,但宋时乐独独看到那棵被残雪压弯了枝头的海棠。
等宴会结束后,宋时乐就一直吵闹着要栽一棵海棠,海棠并不常见,阿爹花费大把时间才给她寻来了一棵海棠树,但宋时乐没有种在自家院子里,而是抱着它往张伯家走去,那次好像还把阿爹气得不轻,张伯也经常拿这件事气他。
而宋时乐呢,将这棵海棠树苗种在了小五的院子里,挨着小五最喜欢的白玉兰树种了下去。
被春风拂过脸颊,春风还是有些凉意,吹的思绪渐渐的回过神,宋时乐微微侧着脸看向小五,只见小五拿着棉线熟练的将两根竹篾绑在一起,涂上木胶将纸糊了上去,准备画出小狗的形状。
看着看着竟有些饿了,于是她和桃枝捧着原本买给小五的糕点在一旁吃着,宋时乐捻了一块糕点喂给小五,但小五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吃。
于是宋时乐和桃枝就心安理得很快将糕点吃完。
吃完没一会,桃枝已经趴在一旁睡着了,而她的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闭合,渐渐的扛不住了,就彻底的放任眼皮闭合。
而她的耳边还能听到画笔在纸上作画的沙沙声,竹篾条与竹篾条碰撞的清脆声,画纸穿过竹篾条的沙沙声。
没过多久这些声响就不再响起,但下一秒有越走越远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脚步声又越来越近,肩上一沉,而她也睡得越来越深,身边传来的声音渐渐的听不到了。
......
“小姐,小姐,醒醒,我们得回家啦,再不回家,老爷又该骂我们了。”
宋时乐被桃枝的吵闹声吵醒,慢慢的睁开眼睛,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烟霞色的颜色,明白是该回家了,但她还未缓过来,迷迷糊糊得就跟桃枝说:“桃枝,让我缓缓。”
“好吧。”
桃枝回答完之后又顺势坐了下来。
宋时乐直了直身子,肩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月白色披风因为她的动作而掉了下来。
书桌上的小香炉也点起了松兰香,烟雾从鼎盖上的空隙飘了出来,因此宋时乐看向小五的时候,隔着这薄薄的烟雾看得不太清楚,也有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
小五似乎与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她看向他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也看向宋时乐。
“阿时,风筝做好了。”
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哪呢,哪呢,风筝在哪呢。”
但她望过来望过去也没看见风筝的影子。
小五忍不住搬着她的脑袋往窗台那边指了指:“在那。”
原来风筝挂在窗台上吹干,
她轻轻拉开小五的手,往窗台走去,正准备拿起风筝,小五就开口。
“阿时小心点,木胶还没有干,你要是这个弄坏了,我就不帮你做了。”
于是只好缩回手,又往回走。
小五又重新将书拿了起来看。
“阿时,等明日风筝干了,你在来拿。”
“好!”
宋时乐知道这是小五在为明日不想练武找的理由。
就像她不想被阿爹留在府中读书写字,就会唤桃枝偷偷去将军府找小五来丞相府找她,阿爹最喜欢小五了,只要小五说帮我辅导学业,阿爹就会放心的将她交于小五,然后自己带着阿娘出府游玩。
每次她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阿爹的孩子,其实小五才是她阿爹的孩子。
小五将原本掉落在椅子上的披风给她系上:“刚入春,回去的路上还是有点凉爽,将披风带上会暖和一些。”
披风上淡淡的松兰香将宋时乐原本晕乎乎的脑袋给熏醒了,她好像是要准备回府来着。
“快快快,桃枝我们回府,等会阿爹知道我回晚了,又得骂我。”
桃枝连忙起身跟在她家小姐身后往外走,小五跟了几步就在后面喊着:“明日记得过来拿风筝。”
宋时乐回头,看见他站在白玉兰树下,向他眨了眨眼睛,就挥了挥手回道:“知道了,我不会忘的。”
又是一阵春风吹过,红色花瓣飞舞着,有些竟落在他连襟处,而那处恰好有银线勾勒的玉兰,竟与她下午看到的景色相似 ,他顺着宋时乐看的方向往那处看,只见他轻轻的将花瓣用手拂开,他的耳垂似乎也有泛红,宋时乐好像明白了那句:“海棠不知羞,玉兰滴红泪。”
但她无暇欣赏这出美景,满脑子想着赶紧回府,不想再被阿爹骂了。于是她加快脚步往将军府门口走去,也就没有听到小五那句关怀的话:“路上当心些,别再磕着碰着了。”
将军府外马车早已备好,还没来得及坐稳,桃枝就让马夫走快些,结果一头就撞在旁边的马车木架上,撞得狠了,桃枝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已经开始泛红。
等桃枝反应过来时,宋时乐的头上已经泛红,她的眼里开始泛起水雾,还未来得及擦去眼泪,就急着帮她家小姐吹额头,一边吹一边哄着:“小姐,没事,桃枝帮你吹吹就好了。”
吹得她额头很痒,一直扭动着躲闪。“好了好了,桃枝不要吹了,痒。”
“不行的小姐,我娘告诉我被撞到一定要吹吹才会好的快。”
宋时乐拗不过她,只能依着她的意思来,外面的车夫听到动静,将马车的速度减慢了下来忙问着:“小姐,磕到哪了,严不严重。”
“王叔我没事的,你加快点速度,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府中。”
听到这话,王叔才将心放下来,但马车的速度估计天黑之前都到不了丞相府。
宋时乐知道她拗不过他们,就懒得动用口舌去说无用的话。
只能支开马车的侧窗观望路上的美景,路边小摊的灶台上正煮着东西,小贩将盖子取了下来,蒸汽争先恐后的跑出来,霞光将这层蒸汽变成一抹霞色,使小贩的身影变得模糊,很快小贩用手将这层蒸汽扇开,他的身影渐渐清晰,霞光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影覆上一层温暖的轮廓。他端着两碗馄饨嘴里囔囔着:“二位客官,馄饨来咯,小心些,客人莫烫着。”
馄饨上撒着香葱,由骨头熬制的汤底明透,馄饨皮薄如蝉翼似的,却能包裹那满满的猪肉。
刚出锅的馄饨,香气四溢,惹得过路的行人都要往那边看去。
而那些客人,也停下与朋友交谈的声音,笑眯眯的接过馄饨,慢慢的品尝起来,吃下几口又与身边的朋友交谈今日所见的趣事,其他小摊与那馄饨摊一样场景,让整个市井好生热闹。
桃枝见她家小姐望着馄饨摊。
“小姐,你也想吃馄饨了嘛,等回府,我就去叫小厨房做一碗馄饨。”
宋时乐连忙说了好几个好字,等着回府吃馄饨,丝毫忘记回府晚了会被爹爹骂的事情。
马车已经停在丞相府门口,王叔拿出马凳放在马车下,下了马车抬头望了望天,果然天已经很黑了,今晚注定是要被爹爹骂了。
走在府中走廊上,心里默默祈祷阿爹带着他的学生到外头办事。
穿过回廊的转角,就看见阿爹端坐在太师椅上,阿娘在旁边担忧着看着她。
桃枝默默的往宋时乐身后躲了躲,宋时乐抬头看看天,心里也想找个可靠的地方躲一躲,但她观望四周好像没有能让她躲的。
于是只能把头往披风斗篷里缩了缩,正想要不要在缩缩脚,阿爹忽然的出声打断了她这个想法:“宋时乐,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我只让你玩一上午,你如今竟敢申时才回来。”
“阿爹,我和桃枝玩风筝,一时忘了时间,下次我一定早点回府。
“那你的风筝呢。”
“风筝坏了。”
“那你是不是风筝坏了就跑到将军府找清平做风筝去了。”
“对啊,风筝坏了,于是我就去将军府找小五……”
宋时乐急忙闭嘴,因为阿爹不愿意她去将军府。
刚说完这句话好像看见阿爹的额头青筋暴起,阿爹又问她。
“夫子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嘛。”
宋时乐缩了缩头老实的回答:“没有。”
阿爹很大力的拍了拍桌子:“宋时乐,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作业没做完都敢在外头待这么久。”
桃枝也在身后被吓了一哆嗦,阿娘连忙出声安抚着:“好了好了,阿时爱玩,你又不是不知道,等会用膳完,再让阿时写就好了。”
宋时乐连忙附和阿娘的话:“是啊是啊,等会用完膳我再写就行了。”
“宋时乐,你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于是只能慢慢的挪动脚步往前厅走去。
“脚被地下的泥给粘住了嘛,走这么慢。”
听到这句话,立即迈开脚步走了过去,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能听见阿娘的声音:“阿时,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阿爹刚端着茶盏准备喝茶,听见阿娘的话,往我额头上看了一眼,立马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阿娘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宋时乐挣扎了一下,“没事的阿娘,就是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啦,涂点药就好了,阿娘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都伤成这样,还想着吃,等会涂完药再去吃饭。”
宋时乐看向阿娘,阿娘说:“听你爹爹的,再不涂药,留疤怎么办,万一我的阿时到时候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宋安阳还是能养活我的女儿。”
平时阿爹的话她最不喜欢听,但今日的话她喜欢听。
阿娘原本还想和阿爹争吵两句,看见他说完这句话就转头吩咐下人去拿药,也歇了歇争吵的念头,就牵着她往后头走去坐下。
“阿时想吃什么,等会阿娘吩咐下面的人做。”
“馄饨,我想吃馄饨。”
“好,那阿时还有没有想吃的。”
她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想吃的了,就摇了摇头。
于是阿娘就吩咐下人去厨房通知胞厨做碗馄饨。
宋时乐和阿娘正在讨论今日玩了些什么,阿爹就从下人的手里接过药瓶,给她搽药。
“嘶,疼。”
宋时乐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
阿娘抢过药瓶对阿爹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没轻没重的,弄疼阿时了,我来。”
“疼疼她才好,这样以后出门还能长个记性。”
或许是今日玩的太累了,或许是药香有催眠的作用,又或许是阿娘怀里太暖和,让她有点昏昏欲睡,眨巴着眼睛不让自己睡觉,因为她想吃馄饨。
阿娘察觉到她困了,就轻声的说:“睡吧,等馄饨好了,我叫你。”
于是她才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感觉到阿爹将她抱起往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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