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千禧年,9月,北京T大的礼堂里人头攒动,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

和往年一样,典礼还是教导主任王洪武主持。他慷慨激昂地向入学新生们介绍着T大的光辉历史,夸张地炫耀着这所名校在北京乃至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学校,让大家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不要荒废大学四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台下坐着所有大一新生,以及各个年级的学生代表。坐在靠后排,大三应用化学系的于飞跟旁边的刘世轩窃窃私语道:“老生常谈,每年都是这么唬新生的。你说这老王头儿就不能换换词儿?说点儿别的?”

刘世轩嗤笑了一声,说:“他也得会啊。这还不定谁帮他写的稿呢。”

王主任讲完,从前排新生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今年的大一新生代表肖敬然上台发言。他是我校00级入校高考成绩第一名!” 王洪武带头一边鼓掌一边介绍道。

话音刚落,从台下走上来一名少年,白衣,黑裤,运动鞋,举止文雅,仪态端庄,走路生风,几步便站在了话筒前。他先扫视了一圈台下观众,眼窝深遂,目光如炬,没有任何胆怯,落落大方。头顶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使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于飞趴在刘世轩耳边说:“诶,你看他,没拿稿!就这么生讲啊?这比老王头儿可强多了!哈哈……”

刘世轩没理他,兀自盯着台上的人看。

于飞又说:“想当年,你也是咱们届的第一名,也讲话来着,差点儿没把老王头儿给气死。这学生代表讲话还是有风险的,学校还非得每年都让讲一下……”

刘世轩微皱眉头,手一挥,道:“别说话,听不清他讲什么了。”

于飞一惊,瞪了下眼,闭了嘴。

“大家好,我是零零级新生肖敬然,我就读于土木工程系建筑设计专业。为什么选这个专业呢?因为我从小就很喜欢物理,万事万物皆有规律,当你发现这些规律有迹可循的时候,就会觉得惊喜,是很有趣的事,值得深入研究。我还喜欢美术,而建筑设计恰好把这两者完美结合在了一起。物理成就了力学之美,力学成就了建筑之美,这是建筑设计独有的浪漫吧。我认为要学就学自己感兴趣的,擅长的学科,这样才能发挥所长,更有信心学好……”肖敬然在台上侃侃而谈。

于飞又小声问刘世轩:“诶,你对化学感兴趣吗?擅长吗?你觉得化学美吗?”

刘世轩听得眼睛不眨一下,也没理他。于飞自顾自地说:“我好像就不怎么喜欢化学,当初是我妈让我报的这专业……”

刘世轩扭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闭嘴?跟个苍蝇似的……”

于飞从没见过他这样,心中不解,却还怼了一句:“那你就是屎!”然后便不出声了。

肖敬然讲完话,台下一片掌声,确实比王洪武的热烈许多。很多女生都在议论,听说肖同学智商特别高,人品正,有才华,今日一见,居然长得还如此仪表堂堂,实属难得。

于飞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贱嗖嗖地说:“哎哟,这小肖啊,可能风头要压过你喽。”

接下来是学校里一些重点扶持的社团一一上台介绍,招募新生。比起刚才正式的典礼和讲话环节,现在的气氛就轻松活跃多了。各社团都很卖力气,把自家夸得天花乱坠。什么科技社,围棋社,篮球社,足球社,动漫社,音乐社……社长们也纷纷在台上一展身手,给大家表演“绝活儿”,引得台下的新生们阵阵惊呼,纷纷决定要参加这个社,那个社也不想错过。

到了街舞社介绍环节,刘世轩带着几个社员走上台。他上身穿一件紧身白背心,外面套了一件飘逸的花衬衫,下身是一条修身破洞牛仔裤。刘世轩身材高挑修长,皮肤白里透粉,嘴唇饱满红润,仿佛化了妆一样。他头发有些长,甚至挡住了部分眼睛,还挑染了几缕金色,一只耳朵上戴了个耳环,耳环上拉出一根链子,卡到耳骨上,每只耳朵上都打了好几个耳洞。整个人好看得仿佛是从漫画中走出来一样。

“大家好,我是街舞社社长刘世轩,98级高考成绩第一名,在这个学校应用化学系。街舞社是我一手创办的,到现在已经两年了,欢迎更多新朋友加入进来,我们一起排更炫酷的舞!”其实刘世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高考第一名的事,也许在潜意识里,他就是想说给肖敬然听的,算是隔空喊话或是隔空叫板吧。

刘世轩说完,整个礼堂响起了迈克尔·杰克逊的《Billie Jean》,随即他带领着几个同学在台上跳了起来,瞬间点燃全场。很多同学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拍手打节奏,这让刘世轩跳得更加起劲儿了。当他轻松自如地模仿杰克逊划起太空步时,台下一片尖叫声。比起刚才女生们纷纷讨论肖敬然的精彩发言和智商高、有才华,现在的女生们简直为刘世轩彻底疯狂了。她们情不自禁地大喊:“太帅了!这是杰克逊附体了吧!”

曲毕,刘世轩的脸上身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在灯光的照射下反着光,整个人显得更加灵动好看。他略喘着气又拿起话筒说:“大家也都看见了,跳舞确实可以强身健体。而且学习好不好看大脑,跳舞好不好看小脑。大小脑都要锻炼,才能平衡。”说到这里,他扫视了一下坐在第一排的肖敬然。

肖敬然看了这么激情澎湃的舞蹈,居然显得很平静,没什么表情。

这让刘世轩心里掠过一丝不爽,于是他问:“有没有同学想上来尝试几个动作?”

台下有一些男生举手了,还有很多红着脸的女生也举起了手。刘世轩扫了一眼,肖敬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刘世轩用手指向肖敬然,说:“就你吧,白衬衫牛仔裤的那位学霸,上台来。”

肖敬然此时并没意识到是自己,他明明没举手,但旁边的同学疯狂推他,甚至激动得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肖敬然一脸懵地走上台,拿起话筒说:“是叫我上来吗?可是,我没举手啊。”他尴尬地笑笑。

刘世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在明亮的舞台灯光下看清了肖敬然的脸——一张标准的英俊面庞,剑眉星目,眼睛大又双,睫毛同眉毛一样浓密,鼻梁高耸,鼻尖上还有一颗小巧的痣,让原本一派正气的脸看起来又很可爱,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有两个好看的梨涡。

“对,因为举手的人太多了,所以故意叫个没举手的上来。”刘世轩收回视线继续说:“我就是想看看,今年的第一名是不是只有大脑发达,小脑有没有萎缩。”

肖敬然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还被逗笑了,说:“行啊,那就让学长给测试一下。”

刘世轩:“以前跳过舞吗?”

肖敬然:“没有。”

刘世轩:“看过别人跳舞吗?”

肖敬然:“也就电视里看过一些吧,没怎么特别关注过。”

刘世轩:“来吧,跟我学几个动作。”

刘世轩在前面做,让肖敬然在斜后面的位置跟着跳。肖敬然学得很认真,刘世轩不时往后撇上两眼,看看他有没有跟上。让他意外的是,学霸就是学霸,不光学习好,学什么都快,没一会儿就跳得像模像样了。肖敬然个别动作不太标准的时候,刘世轩就走过去帮他摆一下。当触摸到他身体时,刘世轩能明显感觉到,这个学霸虽然看起来瘦瘦的,但身上是结实且有肌肉的,看来他不是一个书呆子。

这时,社团其他成员也号召台下的同学们站起来跟着学,大家热热闹闹都活动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刘世轩拿起话筒说:“我们可以放一下音乐,大家一起跟着跳这一段。”

音乐响起,刘世轩和肖敬然并排站在台上跳了起来。就学了这么几分钟,两人居然跳得还挺和谐,他们时不时互相看看对方的动作,尽量跳整齐,动作幅度一致。台下的同学跟着乱扭了几下,然后就都看着他俩跳,纷纷议论:

“他俩跳的这么好!事先排好的吧?”

“真好看!”

“肖敬然是他的托儿吧?”

“俩学霸跳舞,真难得。”

……

这几个动作,他们重复跳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快结束的时候,刘世轩就会喊一句:“One more time!”(再跳一次)直到整曲结束才停止。

肖敬然的额头上布了一层汗珠,跳得胸口一起一伏的,大口喘着气,但嘴巴却笑得合不拢,他笑起来很是好看,干干净净的一个少年,优雅又带着稚气。

刘世轩伸出手跟肖敬然握了一下,然后把他往自己身前一拉,两人又撞了一下肩膀,说:“你跳的不错,看来小脑发育得也很好啊!”

“哈哈……谢谢!”肖敬然笑眼弯弯地说。

“来加入我们街舞社吧!”刘世轩邀请道。

肖敬然:“呃……我考虑一下。”

刘世轩心想:学霸就是学霸,这思维方式也太理智了,完全不为任何周遭因素所动摇。

于是,他只能说:“好,下周在广场招新,期待你的加入。”

很快,开学典礼结束了,大家纷纷离开礼堂,奔向各个食堂去吃午饭。T大有十几个食堂,饭菜种类丰富,各有特色。肖敬然和刚认识不久的室友冯超、魏鸣一起去了第二食堂。

他们刚坐下要吃饭,冯超指着不远处打饭窗口低声说:“那不是刚教你跳舞的刘世轩吗?他旁边那女生是他女朋友吗?真漂亮!”

魏鸣抬眼望去,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对,应该是。我听说啊,他这个女朋友是经管系系花。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漂亮。”

冯超问:“你刚才说‘这个女朋友’是什么意思?他还有别的女朋友?“

魏鸣神秘地说:“听说他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没有谈时间长的。花花公子就是指他这样的吧?”

冯超一脸艳羡地说:“哇噻,这么爽吗?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大学生活啊。”

魏鸣一笑:“你先把你脸上的痘治好了再说。要么你也去街舞社跟他学学跳舞,兴许还有点儿希望。”

冯超举起筷子一副要敲打魏鸣一顿的样子,但又没下手,转头求助肖敬然:“肖哥,他欺负我,有这么埋汰人的吗?你替我报仇。”

肖敬然自顾自地吃着饭,说:“他这样的生活让人羡慕吗?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冯超和魏鸣互相看了看,递了个眼神儿,继续吃饭了。

不一会儿,一个装满饭菜的餐盘放到了三人桌子上,他们顺着那纤细修长的胳膊抬头看去,是刘世轩那张粉嫩的小脸:“这里有人吗?可以坐这桌和你们一起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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