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一滩水迹,直叫三人愣在原处。
正巧卫衡走来,连威忙道:“殿下恕罪,属下愿再加一炷香……”
“连将军是因我打碎的碗,这一柱香,我替他罚了。”陶之打断连威的话说道。
卫衡扫一眼三人,视线在陶之身上落定:“好啊,既然陶公子有心,本王自当成全。”
连威拱拱手:“殿下,陶公子一届郎中,身娇体贵,不比属下一身力气。属下怎可让他替我受罚?”
“连将军这是看不起谁哪?怎么郎中就不能有力气了?我可是曾上山捕到过黑熊,你们也曾有过?”
连威还想反驳些什么,却见卫衡向他使一眼色,他便再未言语。
叶端默默整理着书房。她捡起掉落地上的书籍、折子,按照分类排列整齐。
正当她指尖略过折子时,一不小心便将最上方折子拨开,露出折子里的字迹。
叶端蹙了蹙眉头,只见上边写着:“工部侍郎潘逡,赠送高喆节礼市值达白银二十万两,来年从高家银楼得白银近百万两分利;太府寺卿言峰,收取高喆以各种名义相送奇珍异宝,市值达白银近千万两……”
此名单很长,其上记录着与高喆收受贿赂的大小官员达数十人。
‘原来,他一直都未放弃调查。’叶端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你既有了这份名单,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直至后半夜,小厮向连威三人通传卫衡之命:“连将军、林少主、陶公子,殿下吩咐三位可以起来了。”
林德与陶之大松一口气,一下瘫坐在地上。
连威则是一脸淡然,他瞥一眼坐在地上敲打着大腿的两人,直了直腰,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德惊讶地看着他:“连威,你腿不痛吗?”
连威没说话,只是背对着林德摆了摆手。
一进房间,连威脸色瞬间大改,“嘶——哈——”他咧着嘴,一瘸一拐地坐在椅子上,用力按揉着大腿。
过了一会儿,“咚咚”响了两下敲门声。
连威只得咬着牙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陶之。
他蹙了蹙眉头:“陶公子,这么晚不去休息,可还有事?”
陶之从背后伸手,递到连威面前一只药盒:“这是祛疤最好的药膏,每日敷上睡一晚,不出五日,保准能让你脸上不留一丝疤痕。”
连威闻言,沉了沉肩膀:“护国男儿何惧身上留疤?我看,这药还是陶公子自己留着吧。”
陶之眸子一寒,盯着连威不语,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行,”连威妥协般,拿过陶之手中的药盒,“不早了,陶公子快些回去歇息吧。”
陶之这才转身走去。
连威正要闭门,却见陶之歪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宴涯阁挪去。
“呵,这陶公子……”连威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
市集喧嚣,深褐色马车从同俭堂门前绕至后门,避开人群。
叶端与陶之一前一后弯腰走下。
“嘶——”陶之在小厮搀扶下慢慢走着。
全先生已在里间等着。
叶端把从卫衡那儿誊抄来的,与高喆收受贿赂的官员名单交给全先生,全先生过目后,微微点了点头。
“姑娘想从何人下手?”
叶端看一眼柜子上一套全新的琉璃茶具:“我正要还晋王一套茶具,便从潘逡开始吧。”
“好,就依姑娘所言。”全先生看一眼静坐一旁垂首不语的陶之,“陶之这是怎么了,老夫已许久未见你如这般安静过了。”
“我……”
“师兄近来随我一起习武,练得胳膊腿酸痛,身上不舒爽,自然话就少了。”叶端笑盈盈说着,挑了一眼陶之。
陶之愣了愣神,忙应着:“嗯……是,谨义所言……属实。”
全先生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陶之啊,这渊都不似阙州能让你畅所欲言,也不比丹城,讨得刺史高兴了,便可有所保障。这儿遍地皇亲贵胄,人人心中一把算盘,你若再像此前那般,怕是很快就会成为被吃掉的棋子。”
“是。”陶之颔首,“陶之谨遵全先生教诲。”
马车出了同俭堂,慢悠悠在人群中走着。
陶之望着叶端,脸上抑制不住笑意:“你——不生气了吧?”
叶端面色一沉:“还在气啊。师兄不会以为是我舍不得你,才想让你留下来的吧?”
“不是吗?”
叶端便道:“是晋王殿下劝我将你留下的。”
“他?”
“昨夜你出了院子,殿下就来书房找我了……”
前夜,书房。
叶端仔细将移位的木架放归原处,卫衡走了进来。
他轻声笑着:“当真有趣,今夜这王府可真是热闹。”
“殿下心胸果真非常人能及。受人诬陷、不敬,殿下还能觉得有趣,臣女佩服。”
“你也说了是诬陷,那便是假的,本王又有何值得与假的东西生气的呢?”卫衡边捡着地上散落的笔架,边沉声说着,“想当初,我听到的谩骂可比陶公子的诬陷难听多了,不也过来了?也未见我缺胳膊少腿……”
叶端神色更沉一分,她知道,卫衡所说定与当年穆家一案有关。
“不,此后不会再有那种场面了,若是有,臣女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卫衡手上动作一顿,他转身看着叶端。
“哈——”他忽而笑起,“好啊,那本王就提前谢过叶姑娘了。”
他慢慢走到叶端面前,面色逐渐认真起来:“这次,烦请叶姑娘不要赶走陶之。”
叶端盯着他的眸子:“为何?殿下不怪罪他已属宽宏大量,您怎么还反过来为师兄说话了?”
“你们在查绝未丹的解药,不是吗?”
叶端一怔:“……是。殿下怎会知道?难不成您也通晓医理?”
卫衡摇摇头:“我不懂医术,但我知道叶姑娘挂念那个依托绝未丹活命的孩子。如若此时让陶之走了,他也难以安心。所以,让陶之留下来,让他帮你。”
看着卫衡深邃而真诚的眸子,叶端终于点了点头:“是,谨遵殿下吩咐。”
马车里,陶之听完叶端所言,沉思良久,才认真道着:“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此后绝不再与晋王不敬。”
微风轻拂,透过窗缝,卫衡感到一丝清爽。
他起身,打开书房窗扇,正见叶端提一只包袱从廊下走过。
“殿下今日下朝回来得早。”叶端边道着,边从门外进来。
卫衡绕过书桌,迎上前:“这是带来的什么?”
叶端解开包袱:“昨日打坏了殿下的东西,今日自是赔给殿下一套新的喽。”
叶端再打开包袱里的梨木盒子,露出里边的琉璃茶壶、茶杯。壶身、杯身上雕刻着牡丹花样,晶莹剔透,再经阳光一照,更显绚丽多彩。杯盖上还镶有珍珠,用以金丝固定。
卫衡拿起一只茶杯看着:“看上去,这套茶具与你送给润念的那只酒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殿下好眼力。”叶端道,“做这套茶具的匠人手艺精湛,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叶端面色凝重:“可惜他已经不做了。”
卫衡面露惋惜:“如此精美的茶具,本王在宫中尚未见过。若能在市面售卖,想必卖出一套便能解决一家温饱。他为何不做?”
“听说正是因为他手艺好,给他招了杀身之祸,害他家破人亡。从他便此自废双手,再也不做了。”叶端瞧一眼卫衡,又道,“我还听说,更早之前,工部的人曾找过他……”
卫衡黝黑的眸子,一下落在叶端脸上,忽而,他眼角浅浅一弯:“叶姑娘这是要本王替他主持公道?”
“殿下爱民如子,民有冤情,殿下岂能袖手旁观?”叶端的眼睛清澈透亮,宛若夜空的星辰。
卫衡深深看了叶端一眼,放回茶杯去,重新包好:“能被叶姑娘信任,实乃幸事。”
天色见白,口号响亮。羽箭如雨而落,纷纷射中靶心。
唯有叶端,搭弓拉弦,瞄着靶子许久未放。
她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砰”,她放弦,努力控制搭弓的手保持稳定。
“嗖——砰!”
箭矢稳稳插入红色靶心。
她松一口气,在搭一箭,再放……
每放一箭,她心里便松一口气,直到报靶的士兵高喊道:“叶姑娘,全中!”
叶端终于笑起来,她回首看一眼卫衡,卫衡含着笑意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傍晚,叶端如常在锦园习练。
“这几日,可还觉得胳膊上的沙袋不便?”卫衡不知何时,已站在叶端身后。
叶端停下动作,扭了扭手腕:“殿下不说,我都已经忘了。”
卫衡上前,为她解下沙袋:“今日我便是温萦,你尽管出招。”说着,他在叶端面前站定。
叶端眸子一凛,便朝卫衡抡拳而去。她抡拳的速度极快,快到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就仿佛胳膊突然变轻,没了阻力一般。
卫衡来回躲着,叶端接连出招,一拳打在卫衡胸膛上,又一拳打在卫衡肚子上。虽然卫衡依旧纹丝未动,可叶端自己已感觉不出手腕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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