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还来不及想这些,刚搭上肩头的手臂又往下滑,盛春朝有些无奈:“公子,你能不能搂着我的肩?”
压在背上的身子明显僵了僵,盛春朝深知这话说得有些暧昧,可眼下又不是什么适合扭捏推辞的场合,还好对方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并未过多犹豫,很快盛春朝便感觉肩窝处覆上的刺骨寒凉。
不过那人倒也是极重男女有别的,小臂暗暗用着力,手心却是紧握成拳,不敢多碰分毫。
春雨本就润物细无声,再加上又是今年开春的头一茬,所以来得并不迅猛。背上的重量几乎把人压弯了腰,盛春朝步子迈得小,站稳又要花点时间,双腿像打筛似的发颤。
脚下忽然踩到了大片草叶,登时打了滑整个身子都往前面扑,盛春朝没忍住惊呼出声,心跳连着呼吸都停了一瞬,回过神来时,手臂传来密集的起伏感,竟然是直接摔倒了人家身上,手心处压着心口的位置,敲锣打鼓般撞着血肉。
“你没……”
“你不必救我。”
那声音像是被砂石碾过,干涩粗哑,听过后只觉把耳朵也放在沙地里磋磨了一遭,让人很快想起那扇一推便吱呀作响不停的木门。
盛春朝随手摸到根手腕粗细的木棍,也许是打柴人无意丢下,心中暗道多谢,撑着棍子总算能把人又重新架上。
勉强直了直身子,盛春朝缓慢把憋着的那口浊气吐出来,可因为全身上下使着劲,说话也不免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必……不必多言,骁骑军退外敌护边疆,是盛国最大的英雄,我身为盛国子民,略尽绵薄也是应该的。”
毕竟自幼在皇宫长大,那些侍卫将军身上的护甲也见过不少次,况且剑柄上的飞鹰雕纹是骁骑军专属,这件事早不是什么秘密。
骁骑军一路厮杀将南蛮残部赶出五十里之外,本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可惜天道无眼,一道下令退兵的圣旨硬生生掐灭了骁骑军的势头,后来再无消息传来,竟没想到是落得如此下场。
也许是惊讶于盛春朝如此快发现他的身份,对方一时不言,盛春朝也便收了心思,把注意力全放在脚下。
虽说细雨绵绵,可淋久了也会打湿衣裳,贴在皮肤上只觉得闷热,再加上废了力气,待将人背上门口两步梯子后,盛春朝只感觉像是从热油锅里滚了一遭刚被捞出来,热意闷在衣服里,手脚却被寒气冻得发僵。
木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迈步进去的一瞬间盛春朝感觉雨似乎更大了些,混着某些意味不明的、细密急促的嘈杂,闹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门闩入槽,“咔擦”一声后世界仿佛都清净下来,男人呼吸微弱,悄然融入屋内的静默中,说是快消失了也不为过,脚下也是虚浮无力,已经将身子的全部重量压在盛春朝身上。
盛春朝已然精疲力竭,再无扛起男人的可能,只好死死拽住肩上那条手臂,咬牙拖着往前走。
所幸这木屋本就不大,所谓的客厅与卧房也只有一帘之隔,墙边放着三个晾花的架子,客厅中央摆了桌凳,再加上盛春朝摸索着也走了快十年,对于门口到里屋的路真算得上是“闭着眼睛也能走过去”。
“公子你……你也走两步……不然我可……收钱了……”从刚才起盛春朝就在后悔自己方才说的“分文不取”,到现在这种想法已经格外强烈,如此这般和福根哥在码头搬了一天货有何区别?人家还能拿到几十文的工钱,为何自己就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工?
这样想着,盛春朝都觉得肩上更有力气了些,憋着一口气闷头往前迈步子就是,负伤的膝盖好像早就没了痛感,盛春朝正暗暗称奇时,脚下冷不丁撞上硬邦邦的床沿,“砰”的一声中似乎掺杂着膝盖骨裂开的声音。
“啊!痛痛痛……”尖锐的疼痛从膝盖直冲天灵盖,盛春朝登时全身一软,惊弓之鸟般直直摔在床上。憋着的那口气吐得太急又呛在了喉管里,盛春朝抱着腿,想嚎也嚎不出来,咳得胸口也疼喉咙也疼,一时竟然分不清是那边更难受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春朝捋顺了气,这才小心翼翼伸展开腿,还好自己身强体壮,不是什么恢复力极差的病秧子,不适感尚可忍受。
盛春朝又抬起胳膊肘,撞了撞倒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因着这莫名受的一遭,心里难免有怨言,说话也不免少几分好气:“喂,还活着没?”
对方从刚才起就一声不吭,再加上盛春朝无暇顾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若是真死了,盛春朝忙活的这小半晚可就打了水漂。
等了片刻不见人回应,盛春朝心底暗叫不好,赶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途中无意碰到对方的脸,盛春朝下意识惊呼道:“怎么这么烫?”
不过早春寒雨,怎会让一个军营出身的男子发烧成这样?所以此人在这之前就已经伤得极重,并且至少短期内未经过专门处理,伤口已经发炎了。
盛春朝顿觉头疼,这才意识到自己捡了个多大的麻烦回来。
指尖触感滚烫,盛春朝正准备收回手,手背上突然覆上一片冰凉,接着便被按回了火热柔软的脸颊上。
热意钻透皮肤,相贴处逐渐融成同样的温度。盛春朝试着动了动,发现并不难挣开,抽出手时却突然被猛地抓紧,只好放低声音道:“我换一只手,这只不凉了。”
对方也许并不清醒,但还是能听见盛春朝的话,片刻后盛春朝得以抽出手,又如约将另一只递了过去。
或许是把自己当成冰袋,对方的手心又很快贴了上来,指尖蜷曲着,拢住盛春朝的几节指节,暧昧有之,依赖也有之。
可这样会让凉意消融得更快,盛春朝于是指尖轻点几下,柔声说:“你松开吧,我给你找条凉毛巾来,好不好?”
意识模糊的人反应起来总归是要慢些,盛春朝也就等着对方先松开,但这次对方反应得极快,话音刚落,盛春朝就已经感觉到手被整个包住,竟然成了攥紧的姿态。
手背上的力还在收紧,盛春朝忙解释道:“好了好了,我不走,也不松开,行不行?”
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但男人的确收了力,盛春朝想起晾晒的花材里有几种是能清热退烧的,于是又耐心等了等,等到男人呼吸平顺时,才缓缓抽回手。摸索着帮他盖了被子,这才起身去找。
雨声依旧,不绝于耳,但并不聒噪,如此也不会惹人心烦。身上衣服也还湿着,索性煎药的时候也烧些水,洗个澡之后也给男人简单擦擦。
盛春朝一边想着,一边捻起竹筛里风干的花材细细嗅闻,香味清甜,入鼻后只觉五感通畅,疲劳也有所缓解。
可不过一瞬,盛春朝却突然心头一紧,指尖用力,失手将茉莉花碾得稀碎,香气散尽后,周身只余坠入冰窖般的寒凉。
有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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