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子衿刚一踏进醉江月,悠悠的曲笛声便从内里传来。
淮春城内规模大的酒楼便有六十余家,其中最有名的便属这醉江月了。这酒楼大门,人流穿梭不断,到不全是上这来吃酒用膳的,多的便是靠这酒楼来讨个生活。头戴麻布的粗汉伙计,时而上前到客官桌前作揖打招呼,问有没有差事派给他们干;还有些会弹琴唱曲儿的,或是拿个木篮装些水果进来,以此讨换个赏钱……
子衿瞅着如此具有市井风味儿的地方,甚是喜欢,他在笙书阁过的那些清静逍遥的日子,与这可没法比。
酒楼内一个小伙计看子衿东张西望的,哈声弯腰地凑了上去。
“公子,一个人前来吃酒吗?”
“小伙计,你忙你的去吧,我正要等人。”
子衿伸手示意那小二不必跟着,瞟见了张干净空荡的桌子便坐下身来。
刚落座不一会儿,乐澄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向楼内望了望,瞧见了子衿,立马欢腾地跑了过来。
“子衿,没久等吧?”乐澄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招呼那小二来点菜,行为举止倒是颇为不拘小节。
“我刚一落座你便来了,着实凑巧哈哈哈!”子衿定睛一看,发觉乐澄今日的装束又不如昨日般粉妆玉琢。
“二位客官可否需要移步至小店楼上,楼上有单间可供两位贵客叙聊。”
“也行!子衿,我们上楼吧!”乐澄在心底斟酌了一番,去小的单间既可以防止身份被识破,更有利于……云意那家伙想法的实施。
“小橙,想吃啥便尽管和小二说,小耳可特地嘱咐我好生招待你。”
子衿将菜谱递给乐澄,朝她挑了挑眉。
“不过话说回来,在那个时期你上哪弄得如此之多的药材?”
“额……这,我在淮春城游历已久,免不得结识了些外城的盟友,托他们买来的!”
乐澄拿起菜谱便胡乱报了几个菜名,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想不到小橙大侠结实的朋友也如此有义气!”子衿拿起桌上的一小杯酒,便要敬她,“人生如酒须慷慨,祝酒祝福好光彩!有机会替我感谢你的盟友们!”
这一招敬酒,可是临行前卷耳特地教他的,要点便是站起身来、面带微笑,酒杯必须比对方的要低,还要不忘说一句祝酒词,他们山下人都以此来表示感谢。
乐澄瞧他怎么突然就站起身来了,便也慌乱跟着站了起来,连忙回礼道:“公子不必客气~”
此话一说出口,乐澄只怕自己都惊讶了。平日里爹爹多次训导,要她知书达理,如今练成肌肉记忆了,怎么在这个时候使出来了!
“呵呵……”乐澄连忙坐下身去,调动自己最活泼的一面,说道:“想不到啊子衿,山下人的礼仪竟都给你学了去了!”
子衿听了这话,畅然笑道:“那是自然!”
一杯小酒下肚,子衿只感觉胃里和喉咙里都开始烧得发热,“这酒怎么觉得有些烈了?”
“是吗?这也不算什么烈酒啊?”乐澄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梅子酒,再抬眼时却发现子衿的脸颊早已染上一片好看的红晕。
“兄弟,你的酒量当真令我堪忧啊!”
“哈哈,我们笙书阁的弟子都是不喝酒的。”说罢,他将那一壶梅子酒朝乐澄那边推了推。
正午四刻,醉江月中已是人满为患,空气中漂浮着些许燥热的气息。
子衿扶着额,下颚微微扬起,眸子中却有些迷离,红唇微启着,静等小二上菜来。
“这个状态下也太帅太可爱了吧!嗷嗷嗷嗷。”乐澄在心里嚎叫着,直愣愣地这样看着他,抑不住心里头的激动。
感觉时机已到!
“子衿……你可知‘喜欢’为何物?”乐澄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啊,比如喜欢练剑,喜欢游玩,喜欢……”子衿滔滔不绝地列举着。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乐澄拿起那一壶梅子酒便给自己满上,而后一饮而尽。
“我的意思是,喜欢一个女子!”
梅子的柔甜与酒的浓烈相互助长着,在她身体中漫开。
“喜欢一个……女子。”子衿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直视前方,眼神忽而散开了。“好像不太明白是何意?”
乐澄低下头忍不住暗喜一番,片刻后她说道:“喜欢一个人呢,首先,最明显的就是总想见到对方。俗话就是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总是想见到对方……?”子衿在心里头默默思寻着,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小耳?他的脑袋中渐渐浮现了方才离别时卷耳莞尔而笑的身影。
“其次呢,便是总想为对方做些什么……”乐澄时不时看向子衿的眼睛,害怕他联想到自己无故送药的事情,又忧心他想不到自己。
“总想做些什么?”子衿的思绪恍然被扯到了那个瘟疫泛滥时漆黑的夜晚中去了,上山时呼呼冷风穿体而过。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还有什么特征呢?”
“嗯……比如你很喜欢在对方面前展现自己,又或者说总是会不经意想起对方。”
子衿呆呆地回忆起昨日在街市上,似乎自己一看见那竹编玩具,便下意识惦记起了……
所以说他对小耳的感情是……喜欢?!
他虚握拳头,而后拿起那一壶梅子酒便往杯中倒,又一杯进肚,紧张的心跳俞来加急,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在酒的助燃下翻腾。
“若是喜欢一个女子,那应该如何做?”子衿的声音有些绵软,但情绪却异常高涨。
这意思是,他……有喜欢的女子了吗?乐澄的心也开始跟着紧张起来,她抬眸看了看子衿,唇如朱砂,因刚喝了酒而水润,这不禁勾起她内心的躁动。
这时,小二吆喝着终于上菜了,从手至肩,托盘上盛了五六道菜品,可谓技艺是十分精湛的。
“二位客官慢用。”
乐澄轻点头,微笑示意。“先用膳,等会我与你细细说来。”
“尝尝这个荷包蟹肉,我觉得挺不错的。”乐澄夹起一块放子衿碗中,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还不错……在笙书阁都没尝过呢。”
子衿喝了两杯酒,现在头脑已是晕晕沉沉了,只顾得埋头吃菜。
……
“这喜欢一个女子……”乐澄话没说完,子衿又像是来了精神,抬起头来望着她。
“第一步,便是表明心意!这是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子衿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明白是吧?不明白就听小橙大侠细细说来!”
“表明心意呢需要选在一个十分浪漫的场景中说一句十分浪漫的话。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乐澄一边在脑海里想象自己表白的场景并一边说着,眼下她与子衿二人共处一方探讨此等情爱之事,她感觉这气氛甚是微妙。
“十分浪漫的场景…浪漫的话…”子衿小声嘟囔着,在心里头细想这话的含义。
“至于表明心意之后怎么做……这个存在个人差异的。”说到此处,乐澄便又开始想以后那甜蜜相伴的日常生活,羞得她脑袋左摇右晃的。
“小橙大侠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嘛?”乐澄见他眼睛微眯着,属实迷糊,便戳了戳他的手臂。
子衿摆摆手,呆呆地回答道:“差不多懂了啦。”随后又埋头继续吃菜。
这时,从单间外走进了三俩吹拉弹唱的艺妓,中间那位眉目生得水灵的姑娘稍有一怔,随后说道:“小女阿春,自幼跟着师父学习唱曲,请问二位客官,想听什么曲儿?”
“随意唱首吧~”
正巧这会乐澄嫌这气氛太过含糊羞怯。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那姑娘的歌喉珠圆玉润,清耳悦心,只是予人一丝萧瑟悲情之感。
……
整首唱完,屋内的氛围清寂了不少。
“怎么唱首这么哀伤的歌?”那一同随着的行人戳了戳阿春的膀子。
乐澄从腰间掏出些许银两,笑着宽慰道:“无妨,姑娘唱功着实了得,微薄银两拿去吧。”
谁料那阿春姑娘眼眶竟慢慢泛红,乐澄递出去的手在半空伸了半刻。
子衿感觉这会怎这安静,撇头抬眸望了一眼,竟与那唱曲的姑娘对视了一番。
“哎哟,谢谢小姐!”随行的那人赶忙接下乐澄手中的银两,慌忙解释道:“这丫头估计是唱得太入迷了,哎哟你看,把自己都唱得伤心了哈哈哈。不打扰小姐雅兴,小的先告退了。”说罢,那人推着阿春便向外离开。
乐澄挠挠头,只感觉刚刚那姑娘的反应颇为奇怪。
“发生什么了?”子衿问道。
“没什么,就是方才有个姑娘,不知为何唱着唱着红了眼眶。”乐澄一边说着一边坐回位置上。
“这么奇怪?”
子衿瘪瘪嘴,这一场曲下来,他也慢慢平复了些心情,除了有些晕乎乎的,神智还算正常。
“小橙,你吃好了吗?”
“啊,哦。”这么快的吗?
乐澄随即也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嘴,说道:“吃好啦!”
“嗯嗯,那我去结账啦,你去外边等我吧。”
……
“小橙!你知道吗?那个掌柜家逢喜事,居然价格减半诶!”
乐澄瞅他那一脸惊喜的模样,笑道:“给你碰上好事啦。”
子衿看了看这车水马龙的街道,眼下他只想立马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小橙,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啦。”
他满眼带着笑,挥手与乐澄再见。
“啊,吃完饭就走吗…”乐澄叹出一口气,重新挤出笑脸,“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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