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挂断顾雅清的电话，王子秋无力地趴在办公桌上，随意把玩着手边机车的手办。已经过了下班点很久了，但是不想回家。也没有什么事要忙，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家。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他和顾雅清是商业联姻。是他父亲一手包办的。他对她并无感情，两人的婚姻就像一份合同，结婚就像走了流程，过日子，就像完成协议任务，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
无所谓，随它吧，说到底，这场婚姻为他换来了目前这份平凡却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已心满意足。
远离那个家族，远离那些纷争，融入简单的平凡，无起无伏，自给自足，自得其乐，他想着，或许他能这样过完一生，也是不错的，他本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追求没有多少志向更没有什么爱恨情仇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或许自己适合遁入空门，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佛道人士。
想想自己情感经历，好像确实是这样，从来没有特别喜欢过谁，也没有特别讨厌过谁。曾经的女朋友，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如此佛系下去。
正在这时，手机信息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10.
“在吗？需要看一下系统，卡住了，急”
看到短信，他一下来了精神，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对面楼冲去。经过走廊正衣镜的时候，原本冲过了，又冲回来，专门理了理鸡窝头，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离谱——自己在干什么？！见他，为什么要整理发型？
心中莫名一通火，他胡乱地揉了揉头发，带着平日的懒散，疲疲沓沓去了对面楼，杨清办公室。
那栋楼是办案专楼，五层建筑，内部设备、内部系统很多，他王子秋重点就负责整栋楼设备和系统运营维护。
反贪局，一个严肃神秘正义的单位，王子秋就在这样一个沉重的单位，当着他的佛系小“网管”。
晚上十点多，刷门禁卡进入大楼，多数办公室灯是黑着的。现在并不是办案集中期，所以，并没有多少科室在加班。
杨清办公室门开着，王子秋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
杨清抬眸，看到走来的王子秋，合住了手中的案卷，转身装进了身后的保密柜。
“不是吧，连我也防？”王子秋开玩笑道。
因为公司这套专用于他们这些特殊单位的内部设备系统完完全全是国内自主探索研发的，目前并不是很成熟，还在不断完善和提升中，所以卡BUG，死机的事情经常有，他几乎是各科室的常客。他也是在入驻局里之前接受过严格的保密培训，签过保密协议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对他并不会有所回避。但是，杨清，是一个出奇认真又谨慎的人，竟然连他也要防备。
“嗯”杨清只轻轻嗯了一声。
王子秋早已习惯他的冷漠，没有计较，直接进入工作状态，在办公桌前一会儿蹲身梳理线路倒腾主机查查线路，一会儿起身码代码，一会儿还要手机沟通总部，一通忙活。
11.
办公桌不大，落错放着电脑、打印机、扫描仪等设备，一侧还放着一台正在充电的笔记本电脑，边边角角推着各种档案资料，东西虽多倒也算整齐。
王子秋在办公桌一侧忙活。
杨清则坐在办公桌另一侧，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尖飞舞，噼里啪啦飞速敲着键盘。
王子秋偶尔眼神飘过时，能看到他专注的样子，专注而冷静，冷静而坚定，那模样，配上那身黑色系的着装，总会狠狠触动王子秋的心脏。
杨清似乎一贯如此，别人都是为了工资在干，他好像拼了命在干。这是杨清给王子秋留下最深的印象，也是最吸引王子秋神经的特点，更是王子秋丝毫不具备的特性。他与杨清太不一样，或者说，完全相反。
"系统修复好了，现在重启，需要设置登录密码"王子秋呈半蹲姿势，将键盘向杨清推了推，示意他输入。
杨清停下手中的节奏，探身过去飞快输入了一串字符，然后垂眸扫了一眼扭过头回避状态的王子秋，说了句“设置好了”。
但他并没有收回身体，依然侧探着身，所以，当半蹲着的王子秋闻声回头，好巧不巧，脑袋就无限近的贴上了他的胸口。
突然拉进的距离，似有若无的接触，让王子秋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王子秋感受到俯视的视线，慢慢抬眸，果真撞上了那双清澈、冷静、严肃又有几份莫名柔软的眼睛，王子秋心脏不受控制地没出息乱跳。
杨清双手离开键盘，稍稍后撤了一下身体，一手随意搭在桌边，一手轻抬，放在王子秋头顶，修长指尖轻轻划过他头顶的发梢，帮他拿掉了凌乱松散发顶挂着的一片枯叶，说了句：“你向来如此散漫吗？”
说罢回正身体，若无其事地继续敲了起来。
12.
只有王子秋愣在屏幕前，久久没有回过神，搭在键盘上的手迟迟落不下去，头顶好像还残存着刚刚来自他指腹的温度一般，暖暖的。
这一刻，王子秋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敏感地在意着他每每有意无意有心无心的靠近，这一点，让王子秋恼火极了。
这种情绪，从未经历，正因为它的陌生和不受控，让王子秋彻底慌了神。
他收回落在键盘上的手，狠狠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彻底弄乱了它们，以此表达心中莫名其妙的怒火。
“要你管，别碰老子头发”愤愤扔下一句，流畅敲入一通复杂代码，开始调试升级程序。
杨清停下了手中的忙碌，安静看了他半晌，突然嗤一声笑了，道：“王子秋，我发现其实你只要接触到代码程序，整个人就会，很不一样”
王子秋没有理会他的评价，一边盯着电脑敲着代码，一边问道：“检测到刚才有未编辑完成的文稿，需要恢复吗？有些困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杨清合住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往椅背随意一靠，说了句：“不用，我刚刚重敲了一份”
王子秋手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他。王子秋觉得杨清骨子里就透着的一种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也没有什么事能阻挡他的沉稳和强韧，让王子秋有种望尘莫及的失落和挫败感。
王子秋没有说什么，默默回头操作着最后的调试。
“好了，系统中故障程序重新修复完善了，刚才过程中擅自做主将个别部分进行了重改，作为这个程序改版升级的试用性实践，使用起来会跟之前不一样，但是会比之前流畅很多，关于这次尝试性改版，我回头跟单位补写报备申请，也会给公司补交方案。”王子秋一边做着最后收尾，一边作着说明。
杨清则在一旁幽幽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
13.
王子秋理好工具，转身离开。
杨清扫了一眼王子秋背影，眼神落回桌子上时注意到他落在桌子上的一串钥匙，其中串着一把醒目的机车钥匙，杨清盯着它，若有所思，头也没抬，淡淡提醒了一句：“东西”。
王子秋折回取钥匙时，顺口问道：“俱乐部今晚有比赛，你会去吗？”
“这会儿有点忙”杨清翻着很厚的一摞法规条文资料，答道。
“哦”王子秋没有再追问，再次转身准备离开。
“你那辆新车维修好了？”杨清依然专注在那本厚书的内容中，没有抬头，淡然问了一句。
“嗯，车就在外面车库，要不要试一试？”一说到车，王子秋瞬间来了劲儿，“最新款，高定，动力生猛得很，有股子原始的野性，别提多带劲儿”
王子秋见杨清无动于衷，索性又靠近了些，伸手合住他的书，“这都半夜了，办公楼都空了，有啥工作不能明天再干？走吧，借你彪一晚”
杨清抬眸，瞅了王子秋一眼，无奈地笑笑：“确实还有事要忙”
平时不怎么见杨清笑，此刻冷不丁浅浅一笑很戳人。
说实在的，杨清对于工作的态度，总有种视死如归孤注一掷的悲怆感，不知道是不是王子秋的错觉。
可能也正是因为他对工作这份近乎痴迷劲儿，才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局长了吧。
明明是同龄，王子秋总是觉得与他的差距永远难以逾越。
14.
“哦”王子秋有些失望。
“没办法，普通人呢，只能很用力地去工作才能活的不那么费力”杨清重新翻开那本厚书，又抬眸看着王子秋意味深长地道，“王子秋，你的随性很难得，好好享受，但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条件，也不是谁都能一直有这样的条件”
王子秋觉得杨清刚刚一番话怪怪的，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多了心：“你什么意思？阴阳我？”
“你误会了”杨清专心看着书，没有抬头。
王子秋看着杨清此刻的态度，有点莫名的恼火：“是，我是有一个富到流油的爹，可是，我王子秋现在的一切，一切随性的资本，都是我自己一天天起早贪黑打卡赚来的，轮不着别人评头论足”
杨清沉默，没有说话。
“我爹名声是不好，可这他妈也不是我能选择的，我的人生唯一拥有的自主选择，就是目前这份工作了”
还是出卖自己婚姻得来的，王子秋在内心深处自嘲了一句。
王子秋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压了压情绪：“杨清，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不曾想你跟他们一样。关于别人的质疑和误解，我不在意，也没必要废话去解释。我只是想告诉你，自打成人，没用过那老头半毛钱，他的钱，纵然再多，都跟我没有关系，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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