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数打来电话的时候，江唤正在排队买爆米花。
不远处的等待区，宋临州正拿着他的手机。
他扫了眼江唤，冷漠地将电话挂断。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两条消息。
裴数：师哥，为什么不接电话？
裴数：师哥，你在哪里？
宋临州轻扯嘴角，露出抹讥讽的笑，然后举起手机对着江唤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裴数，并说：我们在约会，滚。
之后，他将裴数的微信和手机号以及其他联络方式全部删除。
这时，江唤捧着爆米花走了过来。
宋临州立刻关掉手机，接过他手里的爆米花，“说了我去买，走吧，电影快开场了。”
“手机用完了吗？”
“用完了，”宋临州把手机还给他，“给。”
江唤接过手机，和宋临州一起走进了放映厅。
电影是宋临州选的，一部喜剧片，上映已经有段时间了，所以这一场人并不是太多。
他们坐的位置很靠后，周围没有什么人。
电影过半的时候，宋临州突然靠了过来，灼热的呼吸喷在江唤脸侧。
“怎么了？”江唤往旁边躲了下。
“躲什么？”
“你离我太近了。”
“我离你太近还不行了？”宋临州说，“你嫌弃我？”
江唤面无波澜：“没。”
宋临州靠回椅背，冷哼说：“今天一整天你都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心里在想谁。”
江唤看向他，神情冷淡：“你什么意思？我能想谁？”
“你想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江唤心里窝火，“有话就直说，你阴阳怪气给谁听？”
“那我就直说了，”宋临州说，“你以后能不能离你那个学弟远点？别再搭理他了？”
江唤没说话。
宋临州放缓了语气，好说好商量道：“我知道你是看他可怜，但这也得有个度吧，你又不是他爹妈，这么费劲照顾他吃喝拉撒也不合适吧。”
江唤把手里的爆米花桶放到一边，冷淡且强硬地纠正他：“不是照顾吃喝拉撒，是他生病了我出于关心照顾一下，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宋临州冷笑，“你在他身上花的工夫还少吗？你不觉得比我这个正牌男朋友还多？”
江唤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深邃又平静，“所以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吵架？约会只是个幌子，是这样吗？”
“不是，”宋临州一看着江唤的眼睛，顿时就泄了气，“我没想跟你吵架。”
“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善良可以，但要懂得适可而止，不然让他那种人缠上，甩都甩不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唤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心平气和地和宋临州沟通一件事了。
所以他干脆放弃沟通，保持沉默。
电影临近结束的时候，江唤去了趟洗手间。
洗完手后，他抬起头的瞬间，看见面前的镜子里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江唤微愣，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了对方一截黑色的衣角。
那个身影有些眼熟，江唤若有所思地转回头，眉头微微皱起。
裴数？是他吗？
他也来看电影了？
不对。
如果真的是裴数，那他看见自己，一定会打招呼。
想到裴数，江唤的心里同时涌上愧疚。
昨天晚上，裴数发消息问他今天的安排。
江唤本来是想实话实话，告诉他自己要跟宋临州出门约会。
但在消息发过去的前一秒，江唤忽然犹豫了。
或许是想起了裴数之前那些怪异的言行举止。
又或者是因为那通打给宋临州的电话让江唤心里生出了疑虑。
总之，江唤最后说谎了。
他骗了裴数，他告诉裴数自己会在寝室，哪里都不会去。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
江唤吓了一跳，他害怕是裴数打来的电话。
拿出手机一看，是宋临州。
江唤松了口气，接通：“怎么了？”
“怎么还没回来，电影都结束了。”
“知道了，马上回去。”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打车准备去市中心吃饭。
等车的间隙，江唤总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在看着他。
但回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车上，江唤闭目养神，对宋临州絮絮叨叨说的话一直没有理睬。
二十来分钟后，出租车在市区最繁华的路段停下。
宋临州带着江唤来到一家日料店。
“我看网上都说这家好吃，你不是喜欢吃日料吗，尝尝。”
宋临州贴心地将菜单打开，放到江唤面前，“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
江唤扫了一眼价格，又看了看宋临州，冷淡地说：“你这是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么？”
“你这叫什么话，”宋临州说，“还为刚才那事儿生气呢啊，我刚才说话确实冲了点，跟你道歉，别生气了行不？我那不是吃醋吗，你也知道我这人小心眼，别跟我一般见识了，行不行？”
江唤合上菜单，再开口说话时语气缓和了很多，“你根本没必要吃醋，我只把他当弟弟来看，不存在其他方面的心思。”
“我当然相信你没其他的心思，”宋临州看着江唤，“那他呢？你能确定他也没其他方面的心思？反正我看裴数那人不简单，你还是听我的，以后离他远点。”
江唤正要开口，宋临州急忙补充说：“最起码别整天跟他一起吃饭，还有别再去他家，也别让他整天去找你。”
见江唤没答应，宋临州又说：“你好歹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换位思考，如果你整天看见我跟别的男的在一块，你心里能好受么？”
换位思考，如果宋临州身边有一个像裴数这样的人，那么江唤会毫不犹豫的和宋临州一起去帮他。
可眼下，为了能平静地吃完这顿饭，江唤只好先答应下来。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离他远点。”
几乎是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江唤回头，看到一名服务员匆忙地跑过去，“先生，您没事吧？”
被叫先生的人背对着他们，江唤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而这个背影有些眼熟，有点像……裴数，但似乎又不像。
服务员收拾完碎片离开。
江唤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宋临州在一旁说：“快看看要吃什么。”
江唤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心里想着，会这么巧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但发现那个人已经走了。
是因为说了谎心虚才这样么，随便一个背影都能想象成裴数。
“想什么呢你，”宋临州敲敲菜单，“赶紧点啊。”
江唤心里忽然有些内疚，对宋临州说：“你看着点吧。”
吃过饭，宋临州拉着江唤去了附近的商场。
江唤兴致不高，在等宋临州试衣服的时候，他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自己，但回头看，又没有发现人。
一连逛了好几个地方，江唤都有这种感觉，但每次回头，都没有发现人。
最后江唤只能把原因归咎于自己昨晚没有睡好，所以短暂的出现了幻觉。
然而就在他们在路边打车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江唤再次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这次他转过头，居然真的看见了一个看似鬼鬼祟祟的男人。
江唤顿时火冒三丈，直直地朝他走了过去。
宋临州莫名其妙：“车来了，你干嘛去！”
江唤置若罔闻，一直走到那个男人身后。
他毫不客气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冷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不远处的公路上，一辆黑色奔驰车的后座车窗缓缓合上，之后悄无声息地开离了这片闹市区。
车内沉寂无声，司机低声道：“少爷，我们迟到了，我路上会开快一点。”
裴数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
“陆叔叔，”他微笑着舔掉伤口处渗出来的血珠，轻声说，“您会把刚刚的事告诉我妈吗？”
司机颔首，用一种机械性的口吻说：“少爷，我只负责完成我的工作。”
*
天色渐暗，别墅内灯火通明。
苏枚连同李医生站在院子里，身侧是一干佣人，每个佣人脸上神情严肃，忐忑不安。
不多时，一束车灯照进院子，李医生笑了笑：“回来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车子稳稳停进院内，裴数推开车门下车，站直后，对着台阶上的人说：“妈，我回来了。”
苏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迈下台阶，问：“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裴数维持着乖巧顺从的微笑，说：“在学校上课呀。”
“是吗？”苏枚转向司机，“汇报少爷今天的行踪。”
司机颔首，恭敬道：“早上八点至中午十一点三十五，定位显示少爷的活动范围一直在学校，中午十一点四十五至一点，定位显示少爷的活动范围在市区商场的电影院，一点十五至一点三十，定位显示少爷在一家日料餐厅用餐，下午两点至四点，定位显示少爷一直在商场，中途去过服装店、洗手间、饰品店。”
李医生踱步而来，叹道：“裴数，说谎可不是乖孩子啊。”
他语重心长地对苏枚说：“裴太太，玉不雕琢不成器，孩子还小，难免有些怪习惯，但还是要趁早改掉的好，不然以后会出大问题的，您说呢？”
苏枚讪笑：“是，李医生您说的对。”
说完，她狠狠甩了裴数两个耳光。
裴数脸偏向一侧，他垂下眼，舔了一下嘴唇，尝到一丝苦涩的血腥味。
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个更深的微笑。
“裴数，我给你定的规矩是什么？”
裴数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不听话，就会受到惩罚。”
苏枚问：“今天和谁在一起。”
裴数说：“我自己呀。”
苏枚看向司机，裴数也看向司机。
“陆叔叔，您要为我作证，”裴数低而缓地说，“我是自己一个人，对吗？”
司机视线与裴数相撞，苍白的灯光下，裴数面带微笑，嘴角挂着鲜红的血迹。
他忙低下头，战战兢兢道：“……对，少爷是自己一个人。”
裴数满意地露出微笑，对上苏枚的目光，他乖巧道：“妈妈，你要相信我。”
苏枚移开视线，微微颔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说：“李医生，请您带他去治疗吧。”
李医生笑着拍了拍裴数的肩膀，裴数顺从地跟他走进屋内。
地下室尽头，一扇陈旧厚重的木门打开又关上。
裴数的笑容随之消失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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