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康乐十九年冬,京城镇北侯府。

十六岁的沈芷薇蜷缩在母亲院中假山后狭窄的密室里。

透过石缝,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曾教她挽弓射箭、将她扛在肩头嬉笑的父亲——镇北侯沈峥,被身着玄甲、手持绣春刀的皇家内卫统领一刀贯穿胸膛。

“沈峥拥兵自重,勾结敌国,证据确凿,奉皇上密旨,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冰冷的声音,如同刀刃,斩断了沈芷薇过去十六年所有的骄纵与安乐。

母亲温热的液体溅上她藏身的假山石壁。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盖过了那令人作呕的甜腥。

她看见府中仆役四散奔逃,然后如同秋日麦秆般倒下。

她看见平日与她嬉闹的堂兄姊弟妹,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火光映照着内卫们冷漠的脸,如同地狱来的修罗。

不知过了多久,喧嚣渐歇,只余下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雪,越下越大,试图掩盖这人间惨剧。

就在沈芷薇几乎冻僵,意识模糊之际。

一阵轻微却规律的脚步声靠近。

不是内卫沉重的军靴声,更像是……官靴?

她透过石缝,看见一双纤尘不染的青色官靴停在假山前。

视线往上,是绣着云雁的青色官袍下摆,再往上,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

是个女官,身量高挑,面容清丽绝俗,一双眸子却似古井寒潭,深不见底,映照着侯府的冲天火光,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是个女官,身量高挑,面容精致大气,煞是好看,气度间透着不容直视的冷漠。一双眸子幽邃难测,映照着侯府的冲天火光,她却静立如初,眸光冷寂。

她手中拿着一卷名册,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文吏。

“苏司簿,侯府一百三十七口,皆已伏法,请清点。”

一名内卫上前,语气带着恭敬。

被称作苏司簿的女子微微颔首:“镇北侯沈峥,已验明正身。侯夫人林氏,已殁。嫡长子沈柏,已殁……嫡女,沈芷薇……”

她的目光微微扫过沈芷薇藏身的假山。

沈芷薇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感觉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岩石,落在了自己身上。

“……未见尸身。”苏司簿的声音继续响起,平静地念出了结论。

她抬手,用朱笔在名册上轻轻一划。“记录,嫡女沈芷薇,于混乱中失踪,疑已焚于火海或遁走。”

那内卫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对上苏司簿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不敢忤逆拱手道:“是,依苏司簿所言。”

苏司簿不再停留,转身带着文吏离开,青色官袍的身影在雪夜与火光中渐行渐远。

假山内,沈芷薇浑身冰冷,她不知道那个女官为何要放过自己,是怜悯?是疏忽?还是……别有用心?

但此刻,她无暇深思。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记住了那个名字——苏司簿。

父亲被杀前不甘的眼神,母亲最后的哭喊,族人的鲜血……

这一切,如同最烈的毒,淬炼着她的心。

她发誓,只要活着,必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她不敢乱动,在冰冷的假山里,蜷缩了整整一夜,直到黎明前最黑的时刻,才借着余烬和雪光的掩护,拖着冻僵的身体,逃离了这座人间炼狱。

……

江南,扬州码头。

五年光阴,足以让一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千金,蜕变成另一个人。

如今的她,叫阿七。

她脸上涂抹着灰泥,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衫,混迹在码头扛包的苦力中,抢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纤细的肩头被沉重的麻袋压出深深的红痕,手掌磨出了一层又一层厚茧,混着血污和尘泥,唯有一双眼眸像蒙尘的明珠。

镇北侯府的冤案,早已成了茶馆说书人口中一段模糊的往事,成了“权倾朝野者不得善终”的又一个注脚。

新帝登基,朝局变幻,昔日的显赫门楣,如今在世人眼中,只剩下一捧焦土和叛国的污名。

阿七知道,仇人位高权重,盘根错节。

她需要力量,需要机会,需要潜入那吃人的京城,接近权力的中心。

而这一切,需要钱,需要身份,需要耐心。

她在码头扛包,去绣坊做最底层的杂役,忍受着管事的刁难和同伴的排挤。

夜里,她会跟着一个走镖受伤的老镖师,偷偷学着保命的功夫和江湖门道。

老镖师说她根骨不错,就是心思太重,戾气太深。

她只是沉默地练习,将每一分力气都用在如何更快、更准、更狠上。

她像石缝里的草,在泥泞中挣扎求存,将那份蚀骨的仇恨和求生的韧性深深埋藏,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这天,码头来了几艘气派的官船。

据说是一位京中来的女官,奉旨巡查江南织造事务,身份尊贵。

阿七本未在意,她只想多扛几个包,多攒几个铜板。

直到那女官在扬州知府等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走下船板。

是她!一笔划去她名字的苏司簿!如今,似乎已是苏尚仪了。

一身熟悉的青色官袍,只是补子上的图案,从记忆中的云雁,变成了象征更高品级、更显尊贵的孔雀。

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面容比五年前更添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清冷威仪,反而将那份冷寂淬炼得更加内敛而夺目。

阿七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不是恐惧,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悸动。

她迅速低下头,用脏污的汗巾用力擦拭着脸颊和脖颈,希望不要被认出来。

苏尚仪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嘈杂忙碌的码头,在接触到阿七这群苦力这边时,并未有任何停留。

她只是与身旁的知府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后,她便登上了等候多时的马车。

车队缓缓离去,码头上恢复了之前的喧嚣。

阿七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连肩上的麻袋似乎都重了几分。

当夜,阿七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那座漏风渗雨的破旧小屋时,却发现门口静立着一名穿着体面的侍女。

“可是阿七姑娘?”侍女语气平淡无波,眼神却带着查探。

阿七心中警铃大作,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腰后的短匕。

是身份暴露了?官府的人?

侍女仿佛看穿她的戒备,唇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姑娘不必紧张。我家主人姓苏,今日在码头,见姑娘身手利落,步履沉稳,似是可造之材,故有一事相询,请姑娘过府一叙。”

姓苏……是她!

阿七的心沉了下去,又莫名地提了起来。

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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