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经济情况已经让柏屿和高档餐厅绝缘了，当精心烹饪过的高档食材滑入口腔的时候，那种丰富、绵密、层层叠叠的口感让他心里一颤，过去刁钻挑剔的味蕾似乎回来了，那些浮华的生活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优雅地抿了口酒，继续对付餐盘里的小羊排，“多亏你的‘讲究’毛病，我才能吃上那么美味的一餐。”
“你也有机会天天这么吃。” 俞小枫晃了晃红酒，猩红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打着旋，似一种可以让人堕落的诱饵。
柏屿摇摇头，“今非昔比。”
俞小枫放下杯子，身体往前一倾，“屿哥，你要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柏屿抬头，注视着俞小枫，“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 说出这句话他立即轻哂了一下。
俞小枫微微皱了眉，“你不累啊？每天做两份工作，还都是体力活，现在还年轻可以赚点辛苦钱，你想过十年后吗？你还会拥有这么充沛的精力每天熬大夜站着调酒，每天去上高强度的冲浪课？”
“是挺累，生活不就这样，谁不是挑着担子生活。你看巴厘岛的人，虽然贪图安逸，但还是兢兢业业劳作到老。”
“如果有别的选择呢？”
“别的选择？”
“我不是跟你说过从中东佬那里搞到一笔钱嘛，我要在这里开一家酒吧，就跟你现在所在的长岛俱乐部一样，日光浴，DJ，美酒，各种派对狂欢，地址都选好了，装修一下马上就可以开业。我想邀请你一起搞事业。”
柏屿没想到俞小枫的行动如此迅速，前脚融资完落地，后脚已经招兵买马，开业迎宾了，“那么快？”
“时不待我，机不可失，正好有一家酒吧不开了，我就盘过来了。你看看，景色无敌，以前叫X酒吧，曾经还火过一阵，你应该也知道吧？”俞小枫心情很好，迫不及待把手机里的照片推给他看。
“X酒吧……” 柏屿默念着，听上去有点耳熟，他凑近看了照片，惊讶道：“竟然是这家？”
“是不是想起来曾经的网红店了？”
“是在金巴兰吗？” 柏屿追问。
俞小枫点点头。
真巧了，这家酒吧就是老乔看上的那家，“前几周刚和老板去看过，他也有意拿下这个酒吧，在这里再开一间分店。”
俞小枫得意地笑，“好东西总是不缺买家，可惜，他输了。”
老乔之前可是志在必得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什么滋味。听卖方的经纪人说竞争很激烈，老乔当场还下了定金，俞小枫到底砸了多少钱出了多少溢价才能打败对手的，中东人出手真有那么大方吗？柏屿试图想象他们财大气粗的模样。
“你怎么会选择做这个？其实这行竞争也挺激烈的，头部效应很明显，只有最有名的那几家不缺客人，其他酒吧都开不长久。你看这家X酒吧的命运，就说明了这个行业的经营现状。”柏屿觉得俞小枫在赛道选择上未免有些武断。
“有竞争的行业才是健康的行业。我最不怕的就是竞争，我想打败别人，把赢家拉下王座，我要成为新的赢家。想到自己做的酒吧会成为后起之秀，一匹勇猛的黑马，我就特别兴奋，脑子里自然涌现出无数创意和想法，巴不得明天就开业、马上就去施展拳脚大干一番。” 俞小枫自信满满，把开酒吧的事情说得眉飞色舞，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做这件事。
“你钱也到位了，店也到位了，我似乎也帮不了你什么。”
“我想拉你入伙，你也做股东，以后拿分红，有钱一起挣。” 俞小枫满心期待地说。
“但是我没有资本……” 柏屿苦涩地摊了摊手。
“你整个人就是大招牌，把你自己和你的粉丝们带过来就行，我会征得其他股东的同意。”
相同的话阿杰也说过，他们做生意的人想法似乎都是相通的。
“相信我，这家店盘活后一年内就可以回本，到时候回报上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做了老板之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从利益的角度来权衡，以股东的身份加入小疯子的酒吧确实是吸引人的，等赚够了足够的钱，他甚至可以退出然后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是老乔那里……实在不好交待。
俞小枫知道他还在犹豫，也没逼着对方决定，只是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说：“屿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并肩作战。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我们一起赚零花钱，配合得天衣无缝，卖的小玩意儿总比别人多，别人只有嫉妒眼红的份儿。回想起来，大热天的挤在人群堆里推推搡搡，累是蛮累的，但也确实很快乐。每次我们赚到钱，都是嘻嘻哈哈、大吃大喝一顿。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快的时光。一看到你手臂上的纹身，我总会想起那时候的日子。”
柏屿手臂上的双鱼纹身，还是在某次赚钱后纹的。
那是一个情人节，男男女女倾巢出动，大街小巷都是成双成对手拉手的人，连餐厅都收起单人套餐改卖双人餐。情人节当然是要送玫瑰花，巴厘岛虽然植物茂盛，四处都是鸡蛋花万寿菊，但是正儿八经的花店却很少，想买玫瑰花送情人竟然成了观光客们的难题。柏屿认识一个花店的老板娘，老板娘正愁自己店面偏远要痛失赚钱良机，柏屿和俞小枫在摩托车后面装了一个大篮筐，把她家的玫瑰花装进去，骑着摩托车大街小巷地兜售，玫瑰花很快就卖完了，他们比平时要更轻松地赚到了钱。
柏屿原本不想让俞小枫跟着他吃苦，但俞小枫总会找各种理由，诸如“我一个人也很无聊”，“早点认识社会的凶险日后更好继承家业”的话跟着他出来四处兜转。巴厘岛白天的太阳毒辣，柏屿可能是刚出生不久就在这里的缘故不怕热也不怕晒，但是俞小枫是初中才从北京转学过来，一直无法适应巴厘岛的酷暑，也不喜欢晒太阳。明明很娇气的一个人，却跟着他风吹日晒。柏屿一开始过意不去，后来渐渐习惯了他的陪伴，有时候还会忍不住主动约他出来。赚到的钱他会分他一半，可俞小枫总是摆摆手，“给我买个巧克力冰淇淋就行。”
情人节巧克力冰淇淋卖得也比平时火爆，他们去买的时候已经售罄了，柏屿只能到买椰子味的。
俞小枫趴在摩托车上，舔着椰子味的冰淇淋，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大街上的情侣们：“啊，好羡慕他们，又有鲜花，又有礼物，还有浪漫的烛光晚餐。”
马路对面恰巧新开了一家纹身馆，柏屿指着店面的招牌说：“要不要去那里看看，我请你纹身。”
俞小枫立刻说：“好啊。我们过去看看。”
纹身店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开的，他魁梧高大，一身腱子肉，当然还少不了一身的纹身。
他们翻着画册挑选合适的纹身图案，翻了整本也没看中一个。
白男见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建议道：“情人节，很多人都会纹心上人的名字。”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伸手去翻画册，指间不小心碰在一起，双双飞快地抽离。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白男看着他们这副样子促狭地笑。
这时俞小枫的电话响起来，他飞快地站起来：“我妈妈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他一出去，白男朝柏屿眨眨眼：“机不可失哦。”
柏屿笑了一下，“我想好纹什么了。”
俞小枫很快回来了，柏屿对他说：“我想纹一条鱼。”
“鱼？” 俞小枫琢磨着，片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炯炯地说：“我也想纹一条鱼！”
但他眼神中的光彩很快又黯淡下来，他垂下头，叹了口气，“哎我之前打个耳洞我妈都闹了一周，她要是看见我纹身，非得断了我的银行卡不可。”
俞小枫的妈妈是个控制狂，自从家里发生那件事情后她就不让俞小枫跟他一起玩了，每次俞小枫都是偷偷跑出来的，想必刚才的电话又在查岗。
“那算了，我们不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俞小枫想了想，提议道：“我们都纹鱼，要不把我那条鱼也纹在你身上？”
柏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说话。
“这个主意怎么样？” 俞小枫见他半天没回，扯了扯他的衣服，追问道。
“好。”
于是，柏屿的手臂上拥有了两条鱼。
……
“那段日子如果没有你陪着，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柏屿握着叉子在一盘沙拉里面转来转去，像是在追忆一段回忆，又像是在思索一道题目，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叉子，朝俞小枫递出一个确定的眼神。
俞小枫扬起唇角，连眼睛都沾了笑意：“你答应了！”
柏屿点点头：“你找我帮忙，我是不会拒绝你的，不管它赚不赚钱。只是老板那里我还要再去沟通一下。”
“我知道你最重情重义了！不着急，你先处理好你那边的事情。我会等你。”俞小枫愉快地举杯，跟柏屿碰了碰，心满意足仰头大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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