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她身下抬起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她说:“看来已经有人抢先尝过滋味了……”
她双手贴在罗轻身上,缓慢地滑过去,一点一点地,蔓延,啮噬。
她的手指纤长,骨节突出,不用太大力气就能将身下人的软肉攫住,又像蛇骨隧道一般,滑行而上。
“千风……”罗轻深感那人不是她,但身陷囹吾不受支配,脑子里也是一片糊涂根本分不清任何,只能念着她的名字保存最后一线理智。
那人嬉笑一声,从水中提出自己的下半身,水流哗啦啦响个不停,竟是一条粗壮的蛇尾。
蛇尾从脚部开始缠绕罗轻的身体,那人也低下身子与她贴合,她轻语道:“这般好的身体,自然是该被人享用的。我已经等了太久了,原先这副身子已经用烂了。”
“你把你的身体给我,我替你去找千风,好不好?”
她语气近乎诱哄,伴随着她蛇尾的动作,溶洞里的蛇也开始流窜,往她二人周边汇集。
“千风……”罗轻依旧失神低语着。
那人也不恼,反倒甜美地笑了。
她等了太久了,太久没再听到人的声音了。
她不讨厌罗轻的天真,也不反感她的不臣。
作为神,对这些蝼蚁是要心存宽容的。
蛇神擒住罗轻的下巴,使她面向自己,就差最后一步,她便又可以拥有一副姣好的,人类的躯壳。
她开始和罗轻共鸣,蛇群也停下来,一齐竖起尾巴,快速地摇晃起来,在空气中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罗轻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要与肉身脱离,肉野蛮地从骨骼上撕扯下来,血液在皮肤的包裹中不断膨胀,皮肤外部也变得通透,鲜红,就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水球。
罗轻在窒息前一秒睁开了眼睛,一瞬间,时间停了下来,视野变得清晰。
与她相对视的,是一双一模一样的,蛇瞳。
罗轻完全清醒一秒后,又昏了过去。
黑色的煞气从她身下逸出,像是在安抚受伤的身体一般,将她包裹。
蛇神一时间错愕,看见黑色的气包裹了她的神使,顿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她往罗轻身上狠狠地抓,想把煞气丢掉,煞气却是气,气无形,散了就重新聚拢,到最后,那些狠,全落在了罗轻身上。
“疼……”罗轻终于说出了除那个名字以外第三个字。
“你还知道疼?!”蛇神怒骂一声。
“……”罗轻又睡了过去,煞气依旧在她身上弥漫着,仿佛真的在心疼她,轻抚她。
“……”蛇神有气没处撒。她算是懂了,为什么罗轻在这里还能醒来。
“醒来!”蛇神擒住罗轻下巴,将她抓起来,她同时低下头。
在罗轻醒来时,她只看到,那人的嘴里,咽喉深处,钻出来一条蛇。
她咬住她的嘴,将蛇喂给了她。
等嘴上的压迫感消失后,罗轻不住地咳嗽,想把那蛇吐出去。
煞气也好什么都好,把它赶出去。
“没事了,不怕。”有人在哄她。却更突显她像个笑话。罗轻抗拒着。
“别怕,是我,千风,我来救你了。”千风抱不住挣扎的罗轻,靠在某座屋檐下将她放了下来,“拿水来!”
千风从器人手中接过水囊,往自己手掌上倒了些,往罗轻脸上拍。
她身上好热。
再晚来一刻,人怕是都要烧没了。
该死的泷雩,竟敢放火烧人。
千风在心中记了一笔账,又轻手轻脚地给手指上倒了水,再往罗轻唇上点。
“罗轻?醒醒?是我,千风,你看看我。”千风哄着,又往她身边靠近着,检查外伤。
“千风……”罗轻舔了舔嘴唇,像是已经接受了吞蛇的事实,她慢慢睁开眼睛,却还是那一副蛇瞳。
与神一样的,蛇瞳。
千风看着罗轻,阔别许久,此刻重逢,就像是一场梦。她喉头滑了滑,哽咽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千风……”比起自己的眼睛,她更在乎她的情绪。罗轻抬手,摸到千风的脸。
千风跪伏下来,轻盈地抱住罗轻孱弱的身躯,低喃道:“我们回家了。”
“好。”罗轻笑了一下。
她伏在千风肩上,疲累地睡去了。
千风稍等了一会,才抱着她站了起来,她挥挥手,招来器人,命令道:“全烧了。”
器人低头领命,又消失不见。
千风扭过头,视线找到了祖禀顺,空洞的瞳孔。
她什么也没有说,抱着罗轻,一步一步地走了。
一滴水落下。
连绵的水滴落下。
下雨了。
祖禀顺匆匆忙呼哨,指挥器人道:“不准破坏!不准伤人!即刻前来救火!”
熊戈从罗轻离开后就一直坐在原地。
庆典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不需要他了。
他想,是否他真的错了。
他生在泷雩神权时代的末尾,曾像幼虎一般游猎于山林,玩闹于山涧,人们都说,是蛇神在庇佑他,因为上一代神女曾抚摸过他的额头。
可他不记得。
他只记得,神要走了他的姑姑。
他只记得,猎物是他杀的,房屋是人建的。
广场的躁动声传来。
神,也是他杀的。
理由,也是人捏造的。
黑蟒的死亡和不断的雨水,都是最好的噩兆。
也只有他知道,事在人为。
那是他姑姑教给他的。
罗轻和他说的话,证明她还是人,只不过允许他有些族长的任性罢了。
事在人为啊。
那么,“她曾经的生活”,也该来作为了吧?
老人长叹一口气,疲倦地靠在墙上。
他想起鹿雩,他的女儿。
事在人为。
那么,祭司禁止婚恋的禁制,是否也该由他打破?
事在人为。哪儿还有什么祭司。
老人忽地又笑了。
这时,有人慌慌张张跑来找他:“族长!有煌铭人杀过来了!”
熊戈依旧闭着眼,淡淡说道:“知道。你快去逃吧。”
那人见他这副模样,一时脑内空白无法判断,愣在了原地。
不出片刻,引燃的高塔就被煌铭人破坏,倾倒,引燃了房屋,众人惨叫连连,四散奔逃。
那人回过神来,踌躇了一下,转身也跑了。
对咯。对咯。命是自己的,你得自己跑,别听任何人的。
熊戈在这一刻强烈地体会到了生命的通透,年迈的眼睛,看见了鸟儿孱弱而有力的心脏,看见了蝇虫透明的翅膀,看见了半空中的器人身影。
下雨了。
熊戈闭上了眼睛,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痛感却没有如期而至。
熊戈睁开眼睛,刚站起来,就遇上了四处寻找鹿雩的祖禀顺。
————
鹿雩被安排去给黑蟒办葬礼了。
与之同行的,还有鹿霁。是以,她对庆典的事一无所知。
鹿雩身穿泷雩的蛇纹黑衣,腰间挂着许多的彩色绳结,身上也处处装扮着银饰,尤其是银铃铛居多,伴随着她的舞蹈,叮当作响。
鹿霁看着妹妹跳祭礼舞蹈,庄重而优雅。泷雩以百兽为姓,上一任的祭司与他的阿父一样,姓熊,人如其名的壮硕雄健,鹿霁从小就怕她,也不喜欢参加祭礼,直到鹿雩出任祭司,鹿霁才欢喜来祭坛看她跳舞,她跳的舞才好看,名副其实的,像鹿。
等舞蹈结束,一众人一起跪拜,送别黑蟒神灵,葬礼就算结束。又休息了片刻,鹿霁走到鹿雩身边,轻声道:“结束了,可以把这些饰品去掉了,太重了。”
鹿雩对着他笑,鹿霁也笑了一下,替她取下。
鹿霁坐到她旁边,说道:“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鹿雩揉着疲劳的肢体,回道:“我们都有自己的职责要做啊。”
鹿霁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喉头梗着一口气,他咽下去,岔开话题说:“阿父说,等今年结束,他就要将族长之位传给我了。”
“那很快了。”鹿雩回。
“是。到时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鹿霁折下树墩旁的小枝,在地上戳着软泥,“所以,趁着现在,多说些话吧。”
“好啊。”鹿雩有问必答,却也不多说。
鹿霁低头看着树枝在泥土里开辟道路,他说:“神女回来了。你往后也会更忙吧?”
“说不准呢。”鹿雩双手扶着下巴,“罗轻有她的习惯,并不需要我照顾。”
“她毕竟是神女,还是要你多费心的,尤其她的回归庆典也快要举办了,到时候大家都要看着你们呢。”鹿霁黯了眼眸,他笑了一声,“瞧我,这些话还是留给以后我当上族长再说,不要耽误我们的休息时间。”
“嗯。”
鹿霁丢了树枝,仰起身子,沉默了片刻,他才说:“说起来,那个人也真的厉害,黑蟒居然死在了外族人的手上。”
“千风啊。”鹿雩终于提起一些兴趣,“她比罗轻还要厉害呢。罗轻告诉我的。”
鹿霁笑笑,顺着她往下说:“原来她叫千风。她是神女很看重的人呢。”
“是啊。罗轻是愿意接千风来泷雩住的,但是没有人问过她。”鹿雩看向鹿霁,表情寡淡到冷漠。鹿霁知道,她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千风也很在乎罗轻。她会来,我陪罗轻等她来。”鹿雩站起来,迈步准备离开。
“你站住。”鹿霁也站起来,四周跟来的几个人也作势欲围上来,鹿雩顿时察觉,回过头瞪着鹿霁。
鹿霁咽下脾气,朝那些人使眼色叫他们退去,他这才上前一步,沉着声音对鹿雩说:“我知道你心里实际想的是谁,我也知道你将黑蟒的死归咎于我的擅自行动,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和祖禀顺不可能有结果!泷雩绝不会接受他!”
鹿雩冷怒道:“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泷雩的祭司?!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是泷雩全族的事!”鹿霁终于爆发,“是阿父平时太放纵你,才让你忘了,祭司是不允许婚恋的!你的全身心都是要献给蛇神大人的!”
鹿雩冷笑:“蛇神大人百年未曾现身,难道要拿我的一百年来等吗?!你以为阿父为什么纵容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要继任族长了,你往后就安心坐在族长帐篷里管你的事,祭殿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鹿雩甩手离去,鹿霁幡然醒悟,匆忙追上去服软:“鹿雩!妹妹!你听我说,阿兄没想让你拿一辈子来等阿兄说的是气话阿兄错了,阿兄只想你好好地生活在泷雩,阿兄、阿兄不想你离开家,阿兄还想每天见到你。”
鹿霁追到鹿雩前面拦住她,鹿雩冷眼看着他:“这些话,也留着你以后当上族长再说吧。”
她绕开鹿霁走,鹿霁颓丧地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却成了最后的通牒,四周的人围成一个圈,缓慢地收拢。
却在这时,下雨了。
雨滴砸在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一片恰好是空地,鹿雩伸手接着雨水。
和敌人,和雨水,一并到来的,还有罗轻放走的黑白灵蛇。
它们湿滑的身体,从泥水里游曳到鹿雩身上,盘在鹿雩手掌里,尾巴像铃铛一样剧烈摇曳着。
是危险的意思。
鹿雩看了鹿霁最后一眼,如秋雨一般冰冷刺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