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大师别这么不开心嘛，这可是你下山入世的第一步，大成功啊！笑一个嘛，我不是也陪你扮无常了吗。”千风笑道，手上甩着那黑白两尊官帽。
她得了高兴，罗轻却很郁闷。
她是说了无需顾忌，是说了尽力而为，但是涉及到她这天生的白发，她还是有些介怀。
而且，扮一个无常吓唬人算什么大成功？
千风不管，她继续说道：“但是我得批评你两句，别人打你抓你你就跑，做事你得灵活，最起码得保证自己安全是不是？要是我再迟点你被抓到了怎么办？你我、还有整个计划就全都完啦。算了，是我迟到，我也有责任……”
千风罗轻乘着快马，在街巷里穿梭。忽然，千风在路口紧急勒马，罗轻险些撞上去。
千风不说话，她跳下马，走进拐角里。罗轻看了眼，便阖住了。
千风蹲在女尸面前，替她捋了捋头发：“不是说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吗？”
女尸，正是千风救下的那名姑娘。她身后的衣服挤成一团，头颅低垂埋进身体里，脸上还有泪痕和污渍，千风几乎可以想象她贴着墙壁一寸寸滑落的无力。
千风无言以对，发生那种事没几个女孩子能再坦然活下去。还是自己去的太晚了。也或许是她多嘴说的一句“结束”，成了女孩结束生命的负担。
千风长呼一口气，她掏出剩下的半管血，以指沾血，以血为墨，在姑娘身旁写了些什么。她站起身，沉声说道：“死得其所，亦做无憾。”
“你们的仇，就由你们亲手来报吧。”
千风罗轻再度策马往别处去。一路上，千风不再说话，罗轻在后边看着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正想着，却见千风回头一笑，说道：“我有那么好看吗？”
罗轻迎着千风的目光，不说话。
千风晃了晃脑袋，淡淡道：“别看我，那姑娘是后来自杀的，不是被我吓死的，不关我的事啊。”
罗轻依旧不说话。
千风放慢速度和罗轻并肩，靠近她笑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没准儿真会吓死人哦。”
“……”罗轻加快速度离开她。
千风笑起来，甚至还放慢了速度，慢悠悠地，举手招呼她：“你跑那么快，知道去哪儿吗？”
千风带着罗轻去了临近郊外的一条隐蔽巷子，那里已经站了人候着，见千风来了赶忙迎上去。
这人正是谢家的老头儿。
谢老头儿眼看着千风罗轻两人的架势，便已知道结果如何了。他不说话，千风也不说话。
千风犹豫着开口：“她……是个勇敢的好姑娘……”千风只能做出如此评价。谢家小娘，甚至不曾见到过希望，却也能自己做个了断求个清白。
谢老头儿干笑几声，不说话，靠着墙灌了几口酒。
千风不知道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等她上了马，谢老头儿忽然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千风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那天骂人的样子来，话都不中听，但是解恨。千风就说：“就叫我‘天谴’吧。”
遭天谴的孙子。
好似她这样说了，就解了恨了。
天谴？谢老头儿也是一愣，忽而又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
遭“天谴”的孙子。
千风看着他，苦涩地笑了笑。语言总是如此无力，她满心苦涩根本没有排解出去。
她低下头，复抬头，轻声交待：“如果你想再报官的话，你就只用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就不打你了，会待你好的。”
千风交待着，谢老头儿似乎没听进去。他后知后觉：“哎不对哈，你要是叫‘天谴’的话，那我是不是也被你占便宜了，臭丫头！”他还记得自己骂人时候只作了商家小子的“亲老子”。
千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谢老头儿作势要打，千风就策马逃开了。爽朗的笑声吵醒了别家院里的狗，引得一阵狂吠，吵醒了多少人的好梦，也吵醒了多少人的阴霾噩梦。
罗轻跟在后边看着千风，千风没有再回头，她便收回视线。
她到底看不透这个人。
谢老头儿本没有再报官的打算，反倒是那具女尸被人发现了才报了官，衙门根据女尸旁边留下的线索找上了商家，也牵扯到了谢老头儿。
商家被千风放的火烧得狼藉，再加上那黑白无常留下的阴影太深，尚且人心惶惶，商老爷因为心梗在堂上站着都哆嗦，得要人搀着。自己儿子的尸骨还找不出来不能下葬，他实在没有心思再处理什么抢民女的案子。
横竖人都死了，这些民女，也就当作陪葬好了。
他无心无力管事，就抵不住官府盯上了他家这口肥肉。昆仑镇知府下令严查此事，派出衙役彻查商家，实则盯上了他家的财产，俱给搬了回来。
衙役们找出了谢家姑娘、还有其她姑娘的尸体，作为证据搬了回来。谢老头儿看着自己闺女脖颈处受欺负的伤痕，还有那道最触目惊心的上吊勒痕，他顿时泪流满面，等缓过来劲他就说“是天谴让他来的”，反复强调。
而堂上坐着的那个小小知府，把“天谴”两字细细品味——天谴天谴，上天派遣下来的，天子派遣下来的——再回想起那天的那个女人，他顿时不敢怠慢，亲自督办此案。
那一众姑娘的尸体在商家掏家底儿出钱的情况下得以厚葬，而商家……哈，他知府官小胃口可不小，一个商家全让他给吞了！
知府大人在这昆仑镇任官，风头却全被昆仑派吸引来的那帮江湖草莽给占了去，朝廷那边也像是遗忘了他一样，既然两边都讨不到好，他又何苦劳心费神卖命呢？如今“天谴”亲自送上手这么大一份厚礼，他如何敢不收？又如何不叫他浮想联翩？
于是整个商家被抄家，一大半的钱都流进了他自己口袋里，如今再回想起那天的女人，银子实在是给得少了点，知府对着东方的天拜了几拜，又夸赞那女人真真是识大体者，若是能再……嘿嘿……如此，他幻想着佳人相伴官运亨通财富滚滚的未来，踱着步子洋洋洒洒要往青楼快活一把去。
而就在他迈出步子踏出昆仑镇衙门的瞬间，他后颈一凉，又一股暖意，再接着，便没了知觉，伏倒在地。
颈后，一镖。
暖热的血液浸润着，沿着镖的纹路蔓延。
可怜他这春秋美梦还没走出家门，便钉死在了冰凉地板上。
序章完结～下一章朱凝出场，顺便第一章《听风曲》是千风主视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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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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