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你们还不知道吧,她小小年纪居然看春宫!”
“害,那是谣言吧,我听到的版本是她看的话本子砸到底下过路修士头上了,人家修士不还,她追着讨要,结果又追不上,被人当猴耍,还是琚铧师姐出手才摆平了事端。”
“不是掌门护着,琚铧师姐估计能一剑砍了她吧……”
众弟子正压低了声音议论,忽而,亭内玉碑光芒大绽,剑气朝四方激射而出。
饶是有防护灵阵阻挡锋锐剑气,众弟子仍被过于绚亮剑光刺得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琚铧识海之内……
剑意将她的意识包裹,琚铧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一片金灿灿的光辉中,道道墨色篆文浮在金光里,像是有生命一般,在这一方世界自在游动。
琚铧凝神,双手结印,剑印结成那一刹那,周遭篆文爆发出剧烈地白光,并以她为中心,依照其心意飞速运转起来。
琚铧双手翻飞,熟稔操控着数以万计的篆文高速运转,金光流转如诸天星辰摇动,琚铧分毫不差地主宰着每一道星辰轨迹,老练得像司掌宇宙的神明。
金光渐弱,白光大涨,光芒流灿,琚铧能听到有无数道吟诵声从字里行间飞出,声音既稚嫩又苍老,既神秘又直白,像是山钟敲响后的悠扬尾音掠过明朗晨曦,又像是早课时同门纯彻又懵懂的诵经声。
大道至情,万物齐一;
驰目天宇,山海生寂;
北嗟抟风,梦涣孤蝶;
万载须臾,弹指晓夜;
芳樽休负,神容自安;
书剑两忘,物我浑然。
篆文消失了,千万道声音纷纷扬扬朝琚铧洒落下来,最终汇成一道发问。
何为逍遥?
琚铧睁开眼,飘逸灵动的行草浮现在她眼前。
何为逍遥?
琚铧皱起眉头,感到了烦躁。
才让她抄完《华南经》,就问她何为逍遥……
“没有逍遥!”
沉默片刻,她没好气地回答道。
这句话一说完,剑意凝成的字迹突然暴动起来,重新散作千万道声音。
“荒谬!”
“浅薄凡庸之人!”
“修者不通大道,无以效法于天!”
“不解逍遥,如何超然尘世?”
……
它们在琚铧耳边怒吼着,焚轮一般肆虐而下。
这些声音皆为剑意所化,剑意有灵,此刻由于琚铧的回答而暴怒,在她的识海内掀起狂澜。
耳畔声音更加聒噪,吵得琚铧灵魂震荡,却也激起了她的血性,琚铧在白金色的风刃里站直了身子,她抬起头,声音转厉。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逍遥!”
话毕,一道属于她自己的血红剑意凛然而出。
她年纪太轻,修道时间也不过短短七年,能有自己的剑意已是罕见。
那道血色剑意凝成一柄短刃,被她抓在手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琚铧攒着剑意凝成的利刃,朝着风刃形成的壁垒划去,血光大盛,竟然真的破开风刃,琚铧迎着利刃寒铓,一步一步艰难朝前走去。
这世上,只有死人才会逍遥!
她能踏上仙途,全是自己争来的命数。
琚铧恍惚间又看见了那场纷飞大雪,哪一年她七岁。
那年人间,夏天本是久旱,又逢兵荒马乱之时,立冬后再添上两月余的鹅毛大雪,以致白骨敝于野,千里无鸡鸣。
琚铧的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带着长兄出了村,而后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守着长姐、琚铧和两个年幼的弟弟过了四日,终于撑不下去了。
长姐生了病,下不了地,照顾弟弟的担子便压在了七岁的琚铧身上。
琚铧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早早打发她睡了觉,琚铧饿得受不了,却没多说一句话。
她总觉得,母亲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她是被一阵浓郁的香气勾起来的,她听到水沸腾的气泡破裂声,拐脚来到柴房,灶上开裂的粗陶罐溢出些许深褐色汤汁,母亲拿大木碗给两个弟弟盛了肉和汤,又给琚铧盛了一碗汤。
琚铧捧着木碗,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肉汤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她看到细碎的肉末浮在其中。
琚铧将碗放在一边,望着母亲,“阿姐呢?”
母亲的脸色有些苍白,“阿姐走了,她病得太重了。”
琚铧重复道:“阿姐在哪里?”
见母亲支支吾吾不答,琚铧回身看了看身后狼吞虎咽地两个弟弟,又望向母亲,平静道:“我不喝这汤。”
又轻声补了一句,“阿姐在汤里,是吧。”
母亲见她神情,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是她回身,很快拭了泪,漠然道:“丫丫听话,先喝汤,别瞎想。”
琚铧看着母亲无动于衷,稚嫩的声音透着冷意,她大声道:“你杀了阿姐,之后也要杀了我吗?”
母亲看着她的眼神终于变了,“你在胡说什么?弟弟们都在呢?我怎么可能——”
琚铧回身,劈手夺过两个弟弟的碗,掷在地上,厉声道:“都不许喝!”
母亲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气性,待反应过来时,汤已经洒了一地,两个弟弟吓得哇哇大哭。
见唯一的食物被琚铧泼在地上,母亲提了柴刀怒不可遏朝琚铧逼近,混乱中,琚铧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阿娘不喜欢丫丫,要杀丫丫,丫丫不怕。”
“可是阿姐救过阿娘的命,阿姐将阿娘从断崖上救下来,阿娘不该杀掉自己的恩人!”
母亲看她的眼神明灭不定,她犹疑着,最后放下柴刀。
“你走吧。”
琚铧推开门,风雪扑面而来,她知道,这么冷的天,自己在外面也只能冻死,若她冻死在外面,同样是遂了母亲的意。
可她无所畏惧,一脚踏入漫天风雪中。
在外多半也会冻死,但即便如此,总不会比待在这里更坏。
琚铧的身高急速拉长,幻境以她立足之处为节点骤然开裂,崩散成千片万道碎片。
琚铧冷静地往前方走去。
她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她不需要这道剑意。
身后一个声音追问道:“后来呢?”
琚铧停住脚步,背对他道:“后来,我在雪中碰到了师尊。”
“就这样?”
“就这样。”
“我不相信。”那声音道。
琚铧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声音急切道:“你为何不向往逍遥?你究竟凭什么破开幻境?”
“天地之间,你难道有一刻是自由的吗?”
“你天资过人,我可以将这道逍遥剑意交付予你。”
“你为什么拒绝?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琚铧便停下来,回身缓道:“遇到师父之前,我遇到一个邪修,他要我协助他杀人,我设计杀了他。”
“这以后,我遇到了自己师尊。”
“我为一碗粥发愁的时候,逍遥有何用,我为彻骨风雪忧心之时,逍遥又有何用,能让我吃饱穿暖,能让我活下去吗?若是那这些都放弃了,我还有什么办法活着,在我眼中,逍遥不是留给那些无知者、那些懦夫,就是留给死人的!”
“如果我没有说那番话,如果我娘没有放我离开,我可能已经成了果腹的食物,如果邪修没有放松警惕,如果师尊没有来,如果我不够有勇气,如果我没有习剑的天赋……所谓无待的境界,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有一段时间,每每忆及过去,我常常感到迷惘。”
“我也曾渴望大鹏九万里不需扶摇,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我说了那番话,而我娘选择放我离开,我又冒风雪踏出门外,如是种种,因缘际会,才有今日之我。”
“自由是什么,自由是长风接住鲲鹏,自由是树梢承起燕雀,是我凭借心性才德拜入门派,成就如今之我。”
“对了,西域也有说法,‘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普愿同一切,常作如是观。’那群老秃驴认为因缘都是假的,因为这些都没有定数,变化无常。”
“反正我就是个俗人呗,我追求的恰恰是变化不定的东西,对于我而言,转瞬即逝的东西才是真的,我志得意满时会笑,一无所有时便哭,**之内,欲海行舟,生人不得逍遥。”
“这便是我的道,你,听懂了吗?”
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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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怀往昔(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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