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零零散散的跪着几个人,都在低声地哭泣着,几人面前有一草席,鼓囊囊的,就搁在田埂上。
道路上的人三三两两,时有人回头看,大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都快到京城了,没人闲的管这些事。
这年头,地都在地主手里,农民甚至连葬自己亲人的地都没有。
两个年纪较大的男人首先叫停了哭声,擦了把脸,抬着草席就要往郊外走去。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洗到发白,已经看不出原先是何颜色的道袍的人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只见她从腰间拿出一两银子,想要递给面前的农妇。
一旁抹着眼泪的农妇上前将银子推回去,哽咽着说道:“多谢这位道长。只是这钱,我们怕也是用不上的。”
一行人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匆匆离去。
只剩柳忆南站在原地,望着一家子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将银子塞回去,转身继续赶路。
这年头,地向来不是农民的,纵使有钱,也买不到一块地来安置亲人,只能葬在荒郊野岭,一棵不知名的树下。
不过一时辰,柳忆南就进了外城,看着天色还早,就想着找一茶馆歇歇脚,再向内城走去。
只身走在这城中,与这京城之人并无二样,大多来京城探访亲戚之人,多也穿着得体,至少也穿着身新衣。
因着怕这京城与别处不同,唯恐丢了脸面。
可生活在这外城中的人可不都这样,怎么方便怎么来,都是底层谋生计,谁在乎穿的比谁更好看。
就这样走在其中,倒是让她更自在些,趁着还没进内城,总得歇歇脚,省得进去处处提防处处是规矩。
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茶馆,眼瞅着这茶馆地儿小,没什么人。
当即拍定,就这家了。
走进这茶馆,才发现别有洞天,这院中种着一颗槐树,时值秋季,树叶开始变得金黄,下午的太阳一照,使这院中平添了些诗意。
见树下桌子没人坐,便坐下摘了斗笠放在桌子上,卸下身后背着的包袱。
“小二,给我上一壶茶。”
等小二上茶的间隙,柳忆南环视这院子,才发现这茶馆还有二楼。
说是二楼,怕也只是阁楼一样的楼层,而这窗沿上竟坐着一身穿靛蓝色袍子的少年。
此刻微风吹起,卷起他垂在胸前的发带,也卷起他身上的淡淡酒香。
饶是这一路北上,见过的文人墨客,富家子弟不少,都为他愣了愣神,如此俊俏之少年,京城怕是也不多见。
民间口耳相传的翩翩佳公子,便是那京城的张侍郎张含章最为孰知。
虽然为人处世不为人们所乐道,但是其相貌倒常是众人议论的焦点,纵使身处江南,她也耳闻一二。
不过面前的少年应当不是张侍郎,少年并未加冠,穿着打扮来看,应当是贵族子弟。
微风轻抚起少年腰间垂下的玉佩,只侧脸也足以让人遐想正脸该有多么的惊艳。
若是走在这京城的街上,怕是手中的荷包都接得满满的。
不过一会儿,茶馆小二就拎着一壶热茶过来,看这身着道袍的人盯着楼上看,抬手挡了挡阳光,也向阁楼望去。
“今儿个周公子您又来了。”
小二声音不大不小,在空荡的院中足以让人听清。
他没等少年的回复,又走回了厅中忙活,看来阁楼上的周公子是这里的常客。
还没等她收回视线,阁楼上的少年注意到了她,低头两人的视线相撞。
如寒星的眸子明暗闪烁,微微丹凤的眼睛在这个角度上看起来多了几分生人勿近,好似是为自己扰了他清梦而微恼。
当即她便在心中感叹。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见他身法轻盈,从阁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地,抛给茶馆小二一粒碎银子,拍了拍袍子上的灰,步伐有些轻飘地离开了。
柳忆南脸上多了些莫名其妙的表情,接着给自己满了杯茶。
不过她注意到了小二刚才称呼这少年‘周公子’,汝南周家在京城的只有周太尉一脉,莫非他便是周太尉之子周慎?
为了赶路一路上不敢多喝水,于是她又猛灌了三杯。
若是到了周府中,怕是会被说饮牛饮骡了,趁现在正好喝上他个饱,省得去了失了体面。
柳忆南此刻上京,不是为了投奔亲戚,也不是什么传播道法。
身穿道袍,不过也是为了行走之间自然方便些。
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包袱,摸到其中的匣子时,心便安定了几分,此次上京,是为了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据他老人家说,他还年轻之时,曾在京城当差,欠当今周太傅一个恩情。
不过要柳忆南看,人家堂堂太傅,还能记得他一个早已是江湖游侠的事儿吗?
可他愣是让柳忆南来还了这恩,威胁她若是不去,他就是做鬼也不放过。
柳忆南已经路上想好了,若是这周府连人都不让进,又或者是周太傅压根儿不记得有师父这么一号人。
那她就直接北上往草原去,策马奔驰,岂不快哉。
在路上她也曾好奇过这匣子中究竟装着什么物件,但她尝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打开。
她也不敢硬打开,万一里面有什么特殊的装置,破坏了里面的东西就不好了。
柳忆南虽然也好奇,但毕竟不是给自己的物件。
又歇了歇腿,眼看这天色快不早了,再不往内城走去,怕是今天就完不成这事儿了。
走了不过一个时辰,柳忆南就到了目的地,看着府上挂的匾额,上面鎏金烫的两个大字—周府,据说还是当今圣上亲自提笔。
柳忆南细细端详了一阵,得出了结论。
一就是这二字写得真真儿的好,二就是更加感觉周太傅怕是都不记得有师父这么一号人。
偌大一府邸,更还是朝廷一品大官,谁还能记得那么些芝麻大点儿的事。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从相视一看,见柳忆南站在府前良久,不知有何意图,其中一人便走到跟前询问。
“何人久站。”
柳忆南从包中拿出匣子,递给侍从,“不知周太傅可在府上,还望将此匣子递给太傅。”
侍从看柳忆南虽身着洗到发白的道袍,可身上之气度不像是一般人,不敢有所怠慢,拿着锦盒就向内通报去。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侍从急匆匆赶来,向柳忆南拱手,“这位道长,请随我去见我家主子。”
柳忆南点点头,跟着侍从进府,压下心中的诧异,没想到这周太傅竟然真还记得。
一路上她暗暗打量府中的布局,只叹这周太傅是有钱却不俗气之人,从府中装饰可窥探一二。
不仅风水极其讲究,甚至府中还种有绿竹,要知这竹子在北方种活可是不易,可见主人的财力不一般。
这府中暗卫不少,柳忆南将视线暗藏在斗笠之下,分析府内的暗卫布局,心道周太傅也谙熟兵法。
府内布局和暗卫交织,若真有人想闯进这府内或是逃出,怕是痴心妄想。
柳忆南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腰间,若是有机会,她倒也想试上一试。
不过会儿,侍从将她领到了一屋前便退下了,屋前一身着锦衣的老头走下阶来,向柳忆南拱手,示意周太傅已在屋内等候。
柳忆南颔首,走进这屋子才知,这并不是会客的地方,而是直接带到了书房。
要知道,朝廷命官的书房,岂是一个尚且不知来路的“道士”可以来的地方。
这屋子可以说是非常‘简陋’,除了正对着门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窗外便是成片的竹林,而窗内的书房甚至连画都没有挂一幅,也没有任何的摆件。
视线略过窗旁放着的对坐的桌塌,转眼便看到周太傅站在书桌前写字。
周若水已过不惑之年,两鬓已然斑白,岁月洗涤出的气质,让他与窗外的翠竹交相融洽,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只是久经官场,也生出几分杀伐果断之意。
“姑娘一路北上,可还顺利。”
还没等柳忆南自报家门,周太傅就已出声问询,却让她大吃一惊。
“姑娘?”
柳忆南瞳孔一缩,眼神中不经意闪过一丝凌厉。
这些年间的习武闯荡江湖,让她不似平常女子,光是身量,就会让一般人认为是清秀的少年郎。
更何况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性别,还特意做过伪装,却没成想周太傅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直接道出自己的性别。
听到柳忆南的反问,他笔尖抬起沾了沾墨,抬头看了一眼,“你师傅离京前从一巷子里捡的你,若我没记错,是一女孩。”
那一眼,让自诩这二十年间走南闯北,还算见多识广的她,都让自己感觉瞬间被看穿。
这不得不让她承认,这很不爽,非常不爽,毕竟没有人想在别人面前像是不着寸缕。
她现在脑海里只想早些完成师傅的交代,早些离开这鬼地方。
一字挥就,周太傅放下笔,满意地看着宣纸点了点头,朝窗边走去。
“我这儿确有一事要你帮忙。”
周太傅一手热茶,一手示意柳忆南坐在对面。
柳忆南摘下斗笠放在一旁,“不知太傅有何事要我去做,了却师傅遗愿,做徒弟的自也了却一桩事。”
“我有另一匣子放在忻州久已,京城不是安定之处,但时机已到,是时候把它取回来了。”
说罢倒了杯茶放在她的面前,煮茶的水雾萦绕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一时看不清周太傅眼中究竟是何情绪,许是平淡的,毕竟这也是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
但在她心中,既进了这门,那就不该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自己带来的匣子中或许装着对他们二人来讲是重要的物件,不然周太傅不会只凭这普普通通的匣子便认出自己。
师父交代的报恩,也不会是取物件这么简单的事。更何况要取的又是一个匣子,这匣子中究竟放着什么物件,让他们这般小心对待。
周太傅拿起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两个匣子中放的物件,乃要物,还是允真帮我送到的忻州,只待你将它取回。”
允真是师父的字,柳忆南蹙眉,眼中带着警惕,“只待我?”
周太傅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此次北上,我原先是另有计划,但现在,我想让你带一人一起去。”
柳忆南摩挲着茶盏,思忖片刻后开口:“怕是不单是要取物吧,若是取物,岂不是我一人更方便些。”
周太傅大笑几声,不置可否,“此去忻州路途遥远,犬子周慎自小在京城长大,未曾让他出去。但近日来觉得,是时候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正巧你来,便让他跟着你一起去往忻州。”
柳忆南正色,心想不是什么大事,正欲答应,甫又听他说道。
“作为交换,我会帮你摆平春花楼,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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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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