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至甬道深处,那股烈酒的馨香愈加清晰。
薛小堂搓着两只瘦胳膊,看于惜铁掏出串生锈的钥匙怼在一扇破旧的木门上,
“藏玉楼不少啊卖不出去的酒就堆放在这里,你们瞧瞧,那个格子里存放的酒足足有十多年了。”于惜铁将手中的烛灯悬在石壁上,轻声介绍道。
薛小堂则四处打量,脸皱得像只核桃:“这么老的酒窖,尽放些陈酒了。”
闻言于惜铁难得露出笑脸,指点道:“欸小姑娘你这就不明白了,酒是越陈越香。百姓里若是自家有女儿的便会早早给女儿埋下一坛酒,名为女儿红,等女儿出嫁便挖出来喝。怎么也得等上十几年喽......”
薛小堂不屑一撇嘴,伸出手指作出拉开弹弓的模样瞄准一只酒坛子,“酒有甚好喝的,小爷我还是喜欢饮果子水。”
章裁之看着凹凸不平的石壁,下方是如出一辙的石板。四面共有四个窄长甬道,被木门封着,而他们刚才穿过的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心中疑虑,忍不住开口问:“现在外面境况如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酒窖上方唯有一扇几不可察的旧窗,折射三两分天光。
于惜铁一只脚踩在木架子上,撑着胳膊道:“现如今楼主正在那帮狗贼的围困之中,我怎能在此做贪生怕死的鼠辈。他们一时半会应当找不到这里,你们就在此处等我,等事了了就来接你们出去。”
“藏玉楼内忧外患就凭你一人如何抵挡,”章裁之蹙眉,出言劝告,“不如我们就在此处找找,看能不能寻到出去的路子。”
他站起身,四处打量一圈,颇为肯定:“修建地窖从不会只留有一个出口,于大哥,你就留在这儿吧。”
“当然不可,”于惜铁否决,“我本是藏玉楼的人,一心为了楼主,怎能看着那些鼠辈霍乱而不管不顾,那我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言罢他一把亮出砍刀,在石壁上磨得雪亮。
薛小堂背着手走上前,啧声道:“我听闻庖丁会有一招名为‘卸磨杀驴’,七招之内便可使人筋脉寸断骨肉分离。咦——想想就可怕。”
正磨刀的于惜铁眼睛一亮,好奇道:“没想到你这小乞丐竟然知道老子庖丁会的独门绝技,怎么,想试试?”
“谁没事想死啊?”薛小堂厚着一张脸皮笑笑,环抱着胳膊斜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我混迹江湖也不是白混的,既然你这么厉害,是何种渊源进入藏玉楼的?”
“藏玉楼看似是个酒楼,但是里面大到几个掌事的,小到小厮伙计都是功夫一流的江湖人,不为什么,就是为了钱聚在一块儿。我们庖丁会的确是江湖人,有武功在身,但说到底还是一帮厨子,需在外自己找营生的。”
于惜铁絮絮道,“我原先待的那间酒坊被藏玉楼吞了,楼主发现我出自庖丁会的身份,便把我留在了藏玉楼。我不想那些藏剑客、豢养的死士什么的,有杀人夺宝的差事。安平岁月,平日也就磨磨刀,切切菜了。”
倏地他瞪了薛小堂一眼,自言自语:“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
薛小堂往旁边挪了半步,用手在面颊处扇风,挽尊道:“我只是好奇,你们这个楼主是何来历,弄得人心涣散,分崩离析。”
“不过是因为利益,”章裁之蹲坐在角落里,默默出声,他回忆起那天初见瓷叶,第一眼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娇弱的女子,这样的人高坐楼主之位,引起底下人的不满是迟早的事情,“藏玉楼结构冗杂,很容易分财不均,楼主管辖众多,自然分居大头。二当家和三当家在藏玉楼多年,拢得人心,恐怕早生异心。我猜,因为楼主背后有倚仗,他们一直不敢妄动,直到和漕帮联盟,手中便有了谈判的筹码。”
闻言于惜铁愣了一下,又问:“你什么意思?”
章裁之衣襟上的沾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道:“我的意思,现在漕帮的人估计已经进了藏玉楼,他们要在今夜让藏玉楼易主。”
他心中忧虑,拿不拿得到芙蓉燕尾现在反而成了小事,若是霍铃七当真在藏玉楼之乱中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小命恐怕也走到头了。
章裁之现在只能祈祷这位孟公子有料理一切的能力。
*
隔着摇晃的烛火,青雀能看见瓷叶苍白的指节正微微颤抖,她一口银牙咬得铮铮作响:“一帮狗养的,竟然勾结漕帮!”
瓷叶猛地站起身,牵起层层叠叠的裙摆。
她见青雀正疾步走向那盏屏风后,忙出言问道:“青雀,你做什么?”
这厢青雀已经打开了暗道,伸出手示意:“情况不妙,还请楼主从暗道走,从长计议。”
“蠢货!”瓷叶忍不住骂,边拦住青雀,“我跟任老贼不共戴天,又岂会怕那些莽夫?纪胜武这个家伙,我定要将他斩于剑下,以儆效尤,看日后谁敢有二心。”
说着她看向方才随从送来的锦匣,走过去捧在手上,里面的芙蓉燕尾并无异样,甚至在烛火下泛着微微的光华。
瓷叶柳眉微蹙,伸手将那株药小心翼翼拿了起来,果然近乎枯槁的细茎在指腹间逐渐化作齑粉,从指缝间散落。
这枝芙蓉燕尾是假的。
那真的又在哪儿?根本不用想,她终于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被纪胜武坑了。
“混蛋,这家伙想拿芙蓉燕尾是讨好孟璃观。”瓷叶将锦匣在桌上用力一拍,双手撑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
青雀也知道瓷叶口中的孟璃观就是她所熟知的孟公子,于是劝慰道:“我想孟公子应当不会被二当家轻易蛊惑,楼主,若不从暗道离开,也决不可在此坐以待毙。”
二人的目光齐齐向那扇紧锁的门看去,为了防止瓷叶离开,锁门的锁是藏玉楼手下的精巧坊特制的千机锁,钥匙分别在五个人手中,少了一把也开不了。
他想让瓷叶折在自己一手经营的藏玉楼里,不过多半也能猜出来,狡兔三窟,瓷叶的屋子里定有暗道。
这个暗门打开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暗箭难防。
不能走,瓷叶心道。
她稳下心神,坐在桌边呷了一口清茶,甚至从桌下摸出一坛子酒来,泄愤地拔开塞子,恨恨道:“我手里还有藏玉楼的账本,他若赶尽杀绝,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孟璃观若是叛变——”瓷叶面色一转,似乎还没饮酒就醉了,“我会立马杀了那个第一剑。”
青雀心中一惊,抬眸之时不知何时瓷叶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轻飘飘的,又像冬日屋檐上垂下的冰棱。
“青雀,你不会背叛我吧?”她忽然出声。
闻言青雀不加思索便跪在了地上,双膝碰撞在地发出脆响:“小人绝不敢有二心,一心忠诚楼主,此话若假,便枭首示众。”
瓷叶看着她神情忽而变得凝重,放下手中几乎捏碎的青花瓷杯,叹息道:“罢了,我为难你做什么呢?”
两人正互相安慰时,门外倏尔传开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然后是开锁的声音。
阁门打开,屋外热切的灯火光滑瞬间涌进来。
纪胜武站在人群中间,神色很是轻快,他迈步上前,一改往日谨慎,懒懒朝瓷叶作个揖。
“纪胜武,见过楼主。”
瓷叶站起身,慢慢盯着他,“纪胜武,你好没规矩,难道不知道见楼主需要三拜九叩行大礼吗?”
“呵,”纪胜武垂下眼,对上瓷叶发狠的眼色,只觉得有趣,“你也说了是见楼主,现在该对楼主行大礼的是你不是我。”
他抿唇笑,“聪明如你也该猜出我的谋划了,何必在此与我扮猪吃老虎呢?”
“楼主之位,能人居之,你一个女子,退位让贤,相夫教子,难道不好吗?”纪胜武靠近瓷叶,欲伸手抚摸她的面颊,却被后者狠啐了一口,“瓷叶,现如今姚大人息事宁人,漕帮层层围困,就连你那个孟公子,也已被我‘招安’,你还在这与我摆什么楼主架子!”
他后退一步,招呼袁琪带人上前将瓷叶和青雀二人制住。
“放开楼主!”青雀打落来人的手,护在瓷叶面前。
瓷叶呵呵一笑:“纪胜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当老娘我这么多年混江湖白混的,你当真以为你有本事,能撑起偌大的一个藏玉楼?”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贴近纪胜武,蛾眉紧簇,“今日不鱼死网破,我绝不会让你吃到半分甜头!”
言罢她抽出腰间软剑,刺了过去。
纪胜武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胳膊上挂了些彩,当即气愤道:“帮她绑起来!”
原本随身跟随的那些人还有些敬畏于瓷叶的楼主身份,现在听到纪胜武的命令,立马手忙脚乱地冲了上去。
另一边青雀抽出短剑划上了袁棋,却不想后者早有防备,两只交叠的长刀便将她压制在了身下。
这一集两位朋友没出场,白天我会改的[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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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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