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讯

楚卿云从梦中醒来,他揉着自己的眉头深深呼吸,晚间的凉风被他吸进肺里,一时间清醒了许多。

在梦里他还是个没有离家的小孩,哥哥还是个大家都称赞的好孩子,他的家还在京城里,世界上那些纷繁杂事都还落不进他的眼里。

他不由得扫视一圈寻找阿芜的身影。只见一只红毛狐狸蜷在太师椅上睡着,刚才的梦显然也不关她事了。

楚卿云将那颗有着母亲魂魄的珍珠拿出来,对着月色看了看,然后便叹了口气,将其放在一边。

他找出王潇然当时给他那些楚千鹤给师父的回信,在时间较早的那一部分里翻找着提到母亲死讯的那一封。

母亲过世时他才上山一年有余,当时穆青峰来通知他,是一日的课结束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很红,而那一日食堂的菜谱他都还记得,当时他还点了一份竹笋炒肉。

穆青峰在他的小院里等他回来,语气平淡地告诉他:“卿云,我方才收到你兄长的信,信中说你母亲因病去世了,问你是否要回去。”

楚卿云当时愣了一下,看了看穆青峰,问:“师父,我能回去吗?”

穆青峰点头,于是楚卿云就说:“那是该回去一趟。”

穆青峰的语气平淡如常,楚卿云的语调也显得很冷静。

其实他当时非常感激来告诉他这事得人是穆青峰,一个被众人评价冷淡到几乎有些冷酷的人。只有十几岁的楚卿云也能感觉出师父对人情世故几乎绝缘,好像别人的喜怒哀乐似乎对他而言不过是窗外的虫鸣。如果不是穆青峰这样平淡地告诉他这个消息,他或许就不得不以一种悲痛欲绝的状态去回应,而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十分悲痛,也不想因此伪装出悲痛的样子。而穆青峰这人恰巧可能是唯一一个不在乎他“应该有怎样的反应”的人,他已经找好纸笔给他批条子,并问他:“需要人陪你去吗?”

当时的楚卿云想到若是要麻烦别的师兄师姐陪他,不但耽误别人的时间,他还得面对来自他人那种小心翼翼的善意目光,于是便摇头拒绝了,说自己能一个人回去。

穆青峰看了他一眼,除了让他注意安全之外也没说别的。不得不说让当时的楚卿云松了一口气。

可如今的楚卿云回想起来,又不得不生出一些额外的想法。

如果他当时开口,师父会亲自陪他回去吗?还是说当时那个问题,其实是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的意思呢?

楚卿云被自己的发散思维弄笑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还是集中于眼前的事吧。

他翻了好一会,翻到了那封写着母亲死讯的信。

他摸了摸信纸,凑过去闻了闻,发现所有的信纸上面都用了一种天山的药水,可以将写过字的纸上的墨迹完好地保存成百上千年,通常会用来保存藏书阁里的书籍。但显然这药水并不是信写就之时就有的,而是近期才新用上的,因此信纸还是早就有些泛黄,而上面还有一股新上的淡淡的药水辛香味。

楚卿云的手指摩挲着信纸,很想从胸前掏出那个玉质的竹子和师父说话,但此时夜已深了,况且手头还有别的事,他按捺住自己的心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信上。

那封信里的遣词用句也很简短,写着“母亲于今日病逝,请告知卿云此事,询问他是否回来参加丧礼。”

楚卿云又拆开了前面的信翻看,信里很少有提到母亲的事,除了半年前稍有提过一句“母亲身体状况不佳”,以及前一封信提到“母亲精神不济,久病难愈,恐时日无多。此事无需告知卿云,使他徒增烦恼。”

楚卿云有些困惑,“既不想让我知道,那写这句又有什么用呢?”穆青峰和楚千鹤的关系也不至于到所有家事都要互通有无的状态吧...楚卿云心里微妙地有些不快,把下一张信纸抽出来看,才又噗嗤笑出来,只是笑着笑着又觉有些苦涩。

只见楚千鹤在下一张信纸上接着上一句写着,“若是卿云山上生活无聊烦腻,请看在母亲病重的份上放他下山透气散心。”

楚卿云将信重新整理收好,回想起来,自从楚千鹤那年落水事件之后,他似乎便不再那么积极地去找母亲说话了,但平日看起来仍恭敬有礼,只是好像对待母亲的态度在楚卿云眼里似乎也和对待旁的皇叔皇嫂、对待家里的管家侍婢等人也没有太多区别了。

楚卿云一直不敢再那这件事问他,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问。

难道要问哥哥对于母亲希望他死这件事怎么看吗,他问不出口。

母亲过世后,楚卿云回了趟家,参加了丧礼,只是他理论上已经不再是皇家的人,也便不用守孝。

他回来看时,父亲俨然苍老了许多,越发不爱说话。哥哥已然比他高了一个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在父亲的默许下,几乎有一半都是还未成年的楚千鹤在操持,虽说家里大小管事的并不少,但许多需要主人家出现的场合出现的已经是楚千鹤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了。

他还记得,楚千鹤一直没有哭,即便在这种血亲去世的场合里,他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但他会在外人在场是表示出适度的悲伤,好像因此而哭不出来的那种程度的悲伤,因此也没人对他任何指指点点。但楚卿云能看出来,哥哥确实并不感到难过,他的态度是一种奇异的轻松,好像整场丧礼和过去父亲让他上手处理的那些事务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简单。

楚卿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颗承载这母亲灵魂的珍珠,既然母亲死后并没有什么怨念或仇恨,那将魂魄固定,做成这样的东西就不会有什么实际用途。那么或许就是出于某种情感才会有如此行为。

是爱吗?

楚卿云脑海里浮现出父亲当年那张有些憔悴的脸,他相信父亲确实是爱着母亲的。

但楚修平此人和各种术法几乎是没有任何关系,当年将楚卿云送上天山也是楚千鹤的主意,据说还为此游说了父亲许久才最终成行。他本人也高傲的很,不像是愿意接触这种歪门邪道的性格。

是恨吗?

楚卿云不知道一向人淡如菊的母亲会和谁有仇怨。非要说的话,楚卿云便不得不怀疑哥哥楚千鹤了。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那之后哥哥对母亲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如果楚千鹤心中对她有恨,会用这种方式将母亲留下吗,可这又能怎么样呢?楚卿云虽然觉得哥哥不是做不出这种事,他的人脉网中有多少能帮他做到这样的奇人也不为过,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哪里不对,总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缘由。

但思来想去,也唯有哥哥的嫌疑最大,即便他依然觉得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也实在找不到另一个他认识范围内更有可能的人了。

楚卿云皱着眉头,撑着下巴叹气。

如今他最紧要的,是如何将母亲从这种状态中解放出来。其次,便是弄清楚做这件事的人是谁,有何目的。

阿芜对这种术法有所了解,明日等她醒了或许还能再问问。除此之外,或许要问问师父有什么见解,或者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情报。

楚卿云闻着信纸上那种新鲜的辛香味,将胸前的小竹子取出来。对着月光看,那一小块玉石散发着透亮的温润光芒。

“...好想你。”

等等。

楚卿云忽然一个激灵,他一时记不清刚才那句是否是真的说出口了还是只是在脑子里闪过。

阿芜又睡着,没人能给他答案。他一时慌张起来,好在大约是夜深了的缘故,对面并没有立刻传来什么声音,楚卿云焦虑地站起来走来走去,为了“粉饰太平”,他连忙说了一堆又有些太正式又有些太冗杂的问候的话,然后将现在的情况仔仔细细地又说了一通,询问师父是否知道这种术法,是否知道谁会使用这种术法,又是否知道解开这术法的方法等等等等...生怕自己不够啰嗦句子不够长,让听的人又想起他最开始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等他终于冷静下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楚卿云被自己折腾得都累了,找了个草垛往上一躺,手里握着母亲的那颗珍珠。

“...母亲,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只有云上的夜风回答他,可惜他听不懂。

“母亲,我已经比你年纪还大啦。”楚卿云将珍珠收好,不再言语,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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