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沉闷的氛围大约持续了七日，直到一匹快马带着捷报从北方而来，才打破了本朝第一桩贪渎大案带来的阴云。
齐王常元恪完完整整的救回了五千人口，以更少的代价办成了事情。传言齐王在突厥可汗营帐，傲骨铮铮，口舌化刃，条陈利弊，寸步不让。令现任可汗，阿史那处尔，觉着养这些人口是件赔本的买卖，如今可换岁贡，于他而言百利无害。见再没有便宜可讨，便就此放人。
朝野上下一片庆贺赞扬，奉天子谕令，光禄寺已经开始准备庆功酒了。齐王一行已经到了驿阳，安顿好当地州府百姓，使归家之人恢复正常营生后，便会经并州启程回朝。
“陛下，齐王殿下深入虎穴，大涨我朝志气，灭处尔威风，臣以为将此功勋，昭告天下，再加封邑千户。” 许毅身为礼部尚书，在朝会上首先参奏。
权善青也上前一步：“齐王殿下敢作敢为，且能成事！陛下加封，犹如史书上昭王千金买骨，向天下宣告，今上赏罚分明，求贤若渴。”
众臣见皇帝兴致高昂，且齐王确实立下汗马功劳，为了不触霉头，或随声附和，或闭口不言。只有谏议大夫韩炜盛开口：“陛下，臣以为，与敌和谈不是一件光彩事，不便宣扬。”
常泰心中一片欣慰，深觉此子类我，上能为君分忧，下可造福一方。即可传旨，齐王有功于社稷，加封千户，另封勇安将军。
一番恭贺赞美之后，朝会上便开始新一轮的口舌之争，争斗的是贪渎案后空缺出来的职位。
天子桌案上的奏折，堆了上百封，苏成站在龙椅旁，看着一群满腹经纶的人相互攻击，深觉陛下不容易，自己脑袋都已经听炸了，陛下居然面不改色。
他不知常泰也只是表面平静，内心的喜气已经被争论搓磨掉了不少。奏折他已看过，主要都在抢刑部尚书、户部侍郎还有盐铁转运使。大约分为两派。东宫一派推举，中书侍郎，卢玄徽接任刑部尚书；张之平，调任户部侍郎；通州刺史赵敏钊任淮南道盐铁转运使。
巧的是，齐王一派也赞同张之平的调任。这不由得让人多想。张之平背靠吴郡张家，这次虽未波及他们，可他们私下里的勾当，作为天子，常泰心中有数。他们还举荐，工部侍郎刘静安，任刑部尚书；给事中张适哲，任淮南道盐铁转运使。
除了张之平，其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资历、政绩、出身等，吵成一片，说到激动处，便开始互翻旧帐。
“够了！关于人选问题，暂且搁置，散朝。”说完，天子挥袖离去，留下面红耳赤的一干人，面面相觑。
只有张之平的脸上写着志在必得。如今，两方皆在争抢吴郡张家的助力，有意用这个位置做人情。礼部有什么好待的，就算做到了礼部尚书又怎样，户部侍郎才更是肥差，如今已成他的囊中之物。
三日后，一封圣旨，绝了众人念想。
“田维出任刑部尚书，窦明濯接任御史中丞！这次补进户部来的，有一半是齐王的人，剩下的要不是两边不靠，要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盐铁转运给了王瑞那个老古板，合着折腾一场，孤就得了几个地方刺史是吧！”
周时战战兢兢，身边是一个碎裂的茶盏，脸色苍白，咬咬牙继续道：“吏部尚书，全恒，向来以持身中立著称；容华公主又刚刚回京。昨日，陛下宣召两人，想必就是商讨官员调动一事。还有，属下查到，浙西一代，新任润州、常州刺史都是公主府的人。那位布局很早，从五年前，这些人还在国子监的时候，就已经招揽会下了，只不过，一直作为暗棋，从未示人。”
“哗啦”，太子面前的桌案瞬间空无一物，半晌冷笑出声，声音从牙缝中逼出：“是孤小瞧她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招韬光养晦玩得真好。看来，什么思父殉葬，都是演戏！也好，终于从阴沟里钻出来了，孤就与她做过一场，看谁主着沉浮！”
“事已至此，齐王必须死，容华与孤本就不死不休，她若何齐王联手，就难办了。”
“殿下，那位也未必会选齐王。” 周时半晌轻轻开口。
“难不成她选孤？” 常正则眼光一扫，“父皇也是糊涂，那个女人狼子野心，有仇必报，他却还念亲情，相信容华的鬼话。并州那边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伏击将在并州百里处的假消息已经放给齐王的暗线了。这个消息是他们好不容易查到的，十分自信。齐王自认为虚虚实实，计划明面还走并州，实际会北上绕道幽州。死士都是胡人，我们的人只会外围策应，不会露马脚，您放心。”
三日前，皓月高悬，军营中一片吵嚷，原来是两个兵卒在拼酒，其余人在起哄，赌着谁输谁赢。冯朗路过，不禁撇了一眼，心中一片寒凉：“边军纲纪如此涣散，若此时敌袭，凭这样的兵士，又有几分胜算？”
自冯朗来到并州军，被排挤分配到了大燕版图的最远端，一座名漠海的小城。其紧邻草原，与最近的鲜卑军营不过百里。经常有胡人散骑出没，抢夺货物，欺男霸女，故民生凋敝，人心惶惶。冯朗来到后，凭其智勇双全，收拢了散漫的军心，多次成功回击，赢得了一片赞誉。
后冯朗一路摸爬滚打，入了苟明烨的眼。皆因冯朗是个用兵奇才，而苟明烨于兵家一道平平无奇。于是苟明烨见冯朗身后无人，起了“用你之才，成我之名”的心思。加之冯朗并不奸猾，忠心嘴严，苟明烨觉得很好拿捏。
此次接到太子那边的信，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好用的手下。随后派遣冯朗去幽州，做围堵之用。除带有信物之人外，幽州为中心，周围百里，如同一个匝紧口子的布袋，不许进出。苟明烨盘算精明，心想若有朝一日事发，还有冯朗给他做冤大头顶过。
月亮隐在了云中，北方边城的风都吹不散途中的迷雾。并州军营外，一少年将军匆匆而去，他临时奉并州道行军总管之命，换防幽州。他一路北上，回想着扶光传来的消息：若重伤濒死，则围而不困；若轻伤无碍，则困而不杀。
丑时末刻，幽州郊野，耳边只有马蹄声和风声。这是齐王一行人赶路的第二天。他深知必有暗算，一路换马而行，毫不停歇，争取早日回到京都腹地。
暂且停在一处土坡，身边人道：“殿下，再往前走五十里，便出幽州地界了。”
常元恪抬头看去，远处隐隐有山丘勾勒出不同轮廓，像是一只只鬼怪，正要等待猎物自投罗网。他心中隐隐不安，一种没有理由的直觉。
齐王正准备招呼启程，破空之声带着血腥味瞬间激活了所有的感官，除了痛觉，代替它的是麻木和温热。
黑暗中没有魑魅魍魉，只有来自人的无边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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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文借鉴唐朝。而鲜卑存在先于突厥，大约在汉朝时期，之后会修文，将前文鲜卑改成突厥。
给事中，正五品上，为门下重职，分判本省日常事务，具体负责审议封驳诏敕奏章，有异议可直接批改驳还诏敕。
所封勇安将军，是散官虚名，不代表军权，类似紫金光禄大夫这样。而“勇安”二字是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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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图穷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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