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桃花劫23

玄真劈里啪啦的一大段话将洛桑说到云里雾里去,她方从千丝万缕中找到头绪,一抬头,玄真大半身影已没入转角处。

“你走慢些,等等我。”

洛桑朝门外一喊,立即起身整理衣裳,踉踉跄跄跟上玄真的步伐,一同转身下了楼。

“我们,是去皖州吗?”

“不是。”

玄真一边应着,一边熟络地向掌柜要来辆马车,又招手喊来正在算账的伙计,将兜里满满的一袋银两给他。

或许是泡在水里的时间太长,洛桑总觉自己的反应比以往要慢上许多,听力也大不如前了。隐约间,她听出玄真花钱雇下眼前高而壮的伙计,让他充当一日的马夫。

伙计性子爽朗,接下钱袋后随意别在腰间,便立刻抽身上马,吆喝着他们上马车。银白的钱袋在空中一晃,竟让洛桑注意到那中央绣着双戏水鸳鸯。针脚绵密,线头齐整,不像是寻常铺子能做出的手艺,倒像是妙手之人的用心之作。

鸳鸯戏水图,一般是女儿家绣予情郎,表达情愫的方式之一。玄真身上出现此物,当真是罕见。玄真用物一向挑剔,趁手的物件用到发旧也不轻易替换,不喜欢的物件,哪怕再值钱也会丢弃。因而,天界女神仙们赠予玄真的物件,没一样能入他的眼,都被玄真悄悄销毁了。

想来,入情劫的,不止谢时安一人。

“哎哟。”疼痛比反应要来得慢些,洛桑抬手捂住被撞疼的鼻子,一想到方才忖量玄真的种种,脸红蔓延到耳后根,嗔怪道:“不是要上马车吗?怎突然停下。”

“我这不都为了等你嘛。”玄真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紫竹玉骨扇轻挑帷裳,往前两步坐进车舆,也不忘回头调侃道:“司宁,我瞧着,忙完这阵子,你得好生歇息了。”

“倘若有那日自然是极好的。给青成下劫这事,不知要困扰我到何年何月。”洛桑步伐虚浮地踏上马车,扶着车舆壁悠悠坐在玄真对面。

一见洛桑坐稳,玄真便朝外吆喝:“伙计,启程吧。”

高壮的伙计估计没少给别人当过马夫。他一抽马鞭,马车忽地一晃,随即平稳地往前行驶。

洛桑没了方才的惊慌,抬眸端详玄真,复将方才的疑问重新说出:“玄真,我们此行是去皖州吗?”

“皖州太远,我们现在去的是孟府。”玄真眉眼微翘,笑道:“此处是邺京城郊,离孟府有段距离,估摸半个时辰也能到。”

“我们,是去见谢时安?”

“自然是去见他的。”紫竹玉骨扇遮住的半张脸正阴阳怪气道:“难不成,你想去孟府会会你的旧友孟九逸吗?”

“你别胡说,我可从未想过。”洛桑侧头避开玄真似笑非笑的眼神,转而掀起帷裳,看飞掠而过的山涧。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又何需紧张。” 晨曦映入车舆,洛桑脸颊的红晕若隐若现。玄真收起折扇,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又恢复常色,伸了个懒腰,懒懒道:“路途无趣,我得歇会了。到孟府记得喊我起来。”

“知道了。”洛桑心不在焉地应着,手上自然将帷裳放下,车舆内又恢复了黑暗。

经历搏斗后的玄真几乎没合过眼,马车摇晃间,他的睡意愈发浓烈,渐渐地合上了眼。黑暗中,洛桑端坐着,脑海不断重复玄真说的话,才顿觉自己确有几分想去见一见孟九逸的心思。

出淤泥而不染之人,世间罕有。洛桑好奇,那位自称寄情山水无意于荣华富贵的公子哥,能否真能如他自己所言,在尔虞我诈的权利场中成为一股清流。

帷裳因风卷起,马车从山中泥地慢慢驶入青石板路。香毬摇摇晃晃,一缕不似花果香,亦不似药草香的气味在车舆飘散,洛桑眼皮不受控制般逐渐加重,不知不觉中闭上双眼。

*

醒来时,车舆一团漆黑,帷裳被微风吹起一个小角,光晖斜斜照入。洛桑微眯起双眼,沿光掀起帷裳,探出头张望。

和煦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映在白墙上,玄真嘴角叼起一株狗尾巴草,垂首俯身沿白墙的树荫踱步。粉红的野花从白墙处夹缝而生,玄真伸手将其连根扯下。

“憋着股什么气?竟朝花花草草撒。”

洛桑轻哧,抬手抹掉白墙上黝黑的泥巴。玄真思绪回笼,转身对她灿然一笑,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他往前走几步,手指向官道对面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道:“瞧见没,那便是孟府。”

微风带起凉意,吹散鬓边碎发,洛桑一手扶着车舆壁,一手遮挡日光,慢悠悠地走下马车。光影随风流动,镶金雕刻“孟府”二字的牌匾格外耀眼。

“谢时安这命不错,虽说前期是辛苦了些,可后期也着实是享受到了人间富贵。”孟府宽阔华丽的大门让洛桑一时挪不开眼,她笑盈盈地朝玄真道:“倘若我有下界历劫的一日,你记得给我的命簿写好些。家世一定是要显赫的,双亲呢,最好都健在,并且呀,要对我关爱有加,让我无忧无虑度过富足的一生。”

“异想天开。”玄真抬手往洛桑头上一敲,“你拿我堂堂玄真清君当什么了,命簿岂是你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的吗?”

玄真眼神都不给她一个,擦身而过往河道上游走。洛桑不知他这股无名之火为何而起,眼巴巴跟上去,道:“哎呀,不就开个玩笑,可不至于和我置气吧。”

“等到你真有下界历劫的一日再说罢了。”玄真兀地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窄门,道:“不是要找谢时安吗?喏,待会就从这儿进去。”

燕雀回归古树上的巢,红木窄门松松垮垮,一高瘦的黑衣守卫用细枝挑逗草坪里的蛐蛐。

“这?也是孟府?”洛桑眯起眼,试图寻找眼前这扇破门和方才那扇恢宏大门间的关系。

玄真一脸坦然,道:“正门我们是进不得的了,后门还可想办法进去。”

洛桑不知所以:“我们就不能从正门光明正大进去嘛?好歹我们见的是他孟府家的公子,难不成会有人阻拦?”

“谢时安虽被孟和川认回,可他的身份依旧见不得光。对外,孟和川只说谢时安是他的远房堂弟的孩子,双亲因病离逝,因此前来投靠他。而他孟和川,恰好在回邺京途中,偶遇潦倒少年,一问便知其身世,心生怜悯,便顺路将他带回孟府。”

“真是麻烦。”洛桑双手抱胸,无奈地摇头,叹道:“既然都到后门了,怎么还不进去。”

树荫下玄真缓缓回头,见洛桑神色有几分不耐烦,出声宽慰道:“着什么急呀,还没到时辰呢?”

“不就是牵个红线的事情,怎如此麻烦。”洛桑踢开脚边碎石,“我觉得,现下就很适合牵红线。”

“喏,有人在看门呢。”玄真手指向红木窄门下逗蛐蛐的守卫,“谢时安在孟府虽不受人重视,可因身份实属离奇,许多双眼睛正盯着他看。若我们大大方方去寻他,定会引起他人注意,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洛桑歪头思量,觉得玄真此话不无道理,语气没了先前的不耐烦,问:“我们何时能进去?总不能在此处等半天吧。”

“放心吧,没十成的把握,我是不敢将你带来的。自谢时安回了孟府,我便不时进去探望他,自然也琢磨出这守卫的习惯。”玄真掐算着时辰,轻笑道:“管后门的差事无人监管,最为轻松,这守卫也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觉得逗蛐蛐无聊,跑去街上找乐子。”

洛桑揉了揉眉心,决意再信玄真一回。蓦然,玄真想起一事,走远了两三步,上下打量洛桑,轻嗤一声,道:“你这身衣裳不行。”

“怎就不行了?”洛桑不悦地抬头与玄真对视。

凡界,是个处处要花银子的地方。洛桑自下界后,就没穿过什么好衣裳,也只有在周王府的日子,她能沾沾何依的光,穿上邺京城的流行款式。现下这身雪青烟云罗绮裙,便是周应淮为何依定制游船衣裳时顺手为洛桑备的。

周应淮不愧是常在花丛流连的男子,所挑衣裳的花样与材质都让洛桑满意至极。洛桑也是在那时明了,何依为何会对周应淮这只性情恶劣的妖产生情愫。

一位相貌出众、家财万贯的男子能对自己另眼相待,敢问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动心?

至少,在何依心里,周应淮是这般模样的。

“你又想什么去了?”

脑袋被重重一敲,华美衣裙骤地变作套长而宽的藏蓝道服,洛桑觉察时,长发已被木簪高高挽起,呆头呆脑的模样像极了凡界的道士。

紫竹玉骨扇挡住玄真大半张脸,一双桃花眼不怀好意地盯着洛桑,眼角是难以遮掩的笑意。

洛桑紧皱双眉,总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不对劲,双手在脸上胡乱摸着,直到在下颔处摸到把毛茸茸的玩意,伸手唤镜一瞧,顿时火冒三丈。

玄真竟把她变作成个男道士!还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男道士!

简直,欺仙太甚!

“你为何把我变成这副鬼样子!”

洛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几乎要跳起来给玄真来上一拳。兀然,洛桑停下手中动作,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外在男道士的打扮,内里却是有几分中气不足的清冷的嗓音,如此不男不女的搭配,也只有玄真能想得出来。

“好哇!玄真,你故意的。你只给我变幻容貌,却不变换我的嗓音,让我变成个不男不女的玩意,觉得好玩是吧!”

洛桑抬手间,双指银光一现,竟是想将玄真也变成和她如今一般的模样。玄真眼疾手快,歪头躲过迎面而来的银光,一手束缚洛桑的双手,一手顺势捂住了她的嘴,转身将洛桑连拉带拽蹲在转角的灌木丛中。

“别出声。”

玄真压低声量,平日深邃明亮的桃花眼此刻满是戒备地注视孟府的方向,手下力度加重也丝毫不觉。

洛桑被玄真捂得快透不过气,心中默念遁术,起身猛地挣脱玄真的束缚,没好气地道:“能用法术解决的事情,何须如此躲躲藏藏。莫不是下界时间长,你忘记自己是个仙了?”

“对噢。”玄真闻言恍然大悟,眼中防备消退,松松胳膊站直身打了个哈欠。

*

孟府的后门地处偏僻,鲜少有人经过。因此,无论动静多小,都会被无限放大。

不远处,传来几声女子的娇嗔,守卫丢下细枝,抛下蛐蛐,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清风微起,吹散灌木中娇红的花。

守卫环顾四周,却怎么也不见人影,可明明,他听见了呀。

守卫挠了挠头,看热闹的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好垂头丧气地蹲坐回红木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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