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予一个孤独之人被陪伴的美好感觉,再将美好生生挖走,远比叫他孤独终老残忍百倍。
所以他恨王易,恨那些自命清高的文臣们,一人一笔将他哥哥送到山高路远的北境、一人一刀将他心头的肉狠狠剜去!
所以他在西宫接到密信,说有当初发起上书,导致萧衍不得不远赴北凉的王狗党孽在瓮城,他便马不停蹄赶来抓人。
他要亲自将他心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还,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楚云被萧寅一步步逼退至墙角,「铮」的一声,脚腕上的铁链也已拉到极致,他退无可退,巨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萧寅背着光,眸中闪烁着寒芒。
孟楚云想逃。
他想解释自己其实不曾参与上书,可张嘴发现只是徒劳。情急之下,他脑子转得飞快,双手一把抓住萧寅的衣摆摇晃,「呜呜呜」地申冤。
他必须想办法,至少让萧寅打消杀他的念头,再取回杜如春的玉印。
萧寅眸色骤暗:「你干什么?」
暗卫探头:「殿下,他好像有话要说。」
萧寅不耐烦地打断:「不用你说。」
孟楚云不停朝萧寅身后使眼色,萧寅看了看身后的暗卫,吩咐道:「下去,在外面守着。」
暗卫领命,走了,幽冷寒湿的囚室只剩萧寅和孟楚云。
孟楚云趁萧寅愣神的瞬间,狼狈地伸手够到被扔在地上的狼毫笔,还好墨水未干,他顾不上取来新纸,直接在灰墙上胡乱狂草。
黑字和灰墙着实不相配,墙上的字被渗水融化得一塌糊涂,根本不可分辨。萧寅忍无可忍,转身去取纸。
趁着他转身之前,孟楚云挣扎而起,后退几步,然后猛然往墙壁撞去!
萧寅想慢慢折磨他以泄恨,他便直接在他面前假意求死,引他上钩,如此便多一分对峙的机会。
果然,在头即将和墙壁相撞之际,一股强大力量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孟楚云痛哼一声,摔落在地,沾了一身草屑。
「尔敢!」
孟楚云躺在茅草堆里,几近虚脱,距离死亡一步之遥的后怕姗姗来迟。
萧寅愤怒地揪住他的衣领:「你和王狗杜狗义正词严上书的时候,就不想想是什么下场?」
他的神色愈发癫狂,杂糅着几分悲哀,仿佛一个被抢走心爱之物的孩童在无助地吶喊,以发泄心中的委屈。
「世人不识,不知我,不顾我便罢了!可该属于我的东西,我自要去拿回来!有什么错!」
萧寅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孟楚云的衣襟将他狠狠掼向墙壁,一只手扬起拳头,那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孟楚云耳边墙上。
巨大的劲风刮过孟楚云的脸侧,他如受惊的鹿般看着萧寅,那一刻,他真的怕了。
许是眼中的惊惧与绝望过于纯粹,刺得少年心头一窒,萧寅慌乱地将他松开。
明明他和萧寅一样,心里有着难以诉说的委屈。
目睹挚友惨死,刺激失声,偏偏挚友死前还「托孤」于他。
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醒来就被囚在不知何地,被连番质问。
一瞬间,孟楚云彻底崩溃了,他嚎啕大哭。
他很久没这样哭过。
狂放的、狼狈的、无半点体面可言的穷途之哭。
萧寅看着忽然崩溃的孟楚云,心底烦躁至极。明明他是害他失去重要的人的罪魁祸首,他还没在他身上寻到一丝复仇的快感,对方就缴械投降了。
这种自以为风骨铮铮聪明绝顶的伪君子,还敢在他面前哭得委屈!
他怒喝:「别哭了!」
孟楚云哭的更大声了。
「我叫你别哭了!」
理智一旦失去,局势便完全失控。
高窗外,风雨如晦,如摧如折。
两人在狂风巨浪中载浮载沉,既是激荡,也是平息。
风雨中,有人恍惚听见人声,细听又似无声:「若我帮你找哥哥,能否让我不死?」
黑暗中,有人眸色湿润,却格外明晰。
过了许久,窗外云停雨歇。
牢内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足以让人心尖震颤。
……
第一缕曙光透进窗缝,孟楚云被一声巨响乍然惊醒。
萧寅一脚踹开了门,他看上去冷静了不少,只是面色依旧不善。
暗卫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粗暴地把食盒往地下一放。
一夜过后,孟楚云心绪也异常平静,他打开食盒,捧起热粥,当着萧寅的面喝了。
他越喝越急,喝完,把空碗放在地上,轻轻推到萧寅脚边,抬眼静静望着他。
萧寅心头一震,酝酿了一整晚的威胁和嘲讽悉数堵在喉间,预想中的崩溃、求饶没有出现,这让他无比烦心。
这时,孟楚云敲了敲碗边,萧寅竟读懂了他的意思:
我饿了,我还要。
萧寅冷哼一声,猛的一脚将瓦碗踢飞在墙上,可怜的碗「哐当」一声碎成无数片。孟楚云刚伸手,就被萧寅一把抓住:「你又想作什么!」
孟楚云他一字一字,清晰地做着口型:「你不是不想我活吗?」
萧寅终于忍不住,弯腰捡起一地瓦碎,狠狠剜了孟楚云一眼,摔门而去。
……
萧寅走了,却没替他解开枷锁,孟楚云只得被困在这方寸之地,百无聊赖地看高窗外的时辰流逝,思绪纷飞。
昨日在瓮城,他大概率已被南商裴视为眼中钉,大理寺是待不下去了,他必须另觅他处,蛰伏一段时日。萧寅的囚禁,正好成了他隐身的绝妙借口。
昨晚之后,萧寅显然打消了杀他的念头,如今也就是为了一口气把他继续囚着,那么他何不顺势而为?
可接下来三日萧寅都没再来过,只遣了一名暗卫来送一日三餐。那名暗卫孟楚云认得,正是三日前把他踹醒那位,只是如今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每天只放下食盒便匆匆走人。
这天,孟楚云在那名暗卫匆匆离开之前扯住了他的衣角,递给他一张纸条。
「五殿下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暗卫摇了摇头。
孟楚云知道,想撬开这种暗卫的嘴难如登天,他们就像被豢养的獒犬,除了主子的话,谁也不听,还会咬人,可是忠诚恰恰是他们最好利用的一点。
于是他又从袖里掏出一张折迭起来的纸条,交到暗卫手中,然后迅速取来一张新纸,写道:「请交给五殿下,这是我给他的答复。」
孟楚云把话说得暧昧,暗卫迟疑地接过,正要打开确认纸条内容,被孟楚云一把按住,朝他摇摇头。
暗卫一激灵,迅速把手抽走。他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收下纸条,逃也似的离开了牢房。
孟楚云心里「噗嗤」一笑,感情这暗卫是怕他再递什么要命的东西,竟如此谨慎。
太公钓鱼,饵已下水,接下来便静待鱼儿咬钩吧。
如是又过了两天,孟楚云还没等来鱼儿,倒是等来了一支冷箭。
有人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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