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马车在长街上缓缓行进,马车上的鎏金流苏被雨水打湿,粘黏在一起,密不可分。
马车内的温度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渐渐升高,赵乐宴有些坐不住,不时偷瞄一眼一旁的魏锦戍,他坐姿端正,要不是他睫毛如扇轻扑,还真以为他成了座雕像。
赵乐宴看着怀里一大捧的酥饼,酝酿了良久,轻唤了他一声:“魏锦戍。”
闻声,魏锦戍转过身,目光紧追着她躲闪的眼神,他知道她有话想对他说。
“谢谢你。”要是等她去买酥饼,恐怕酥饼摊子就收了,遇上那么大的雨,他还给她买来了酥饼,于情于理,她都该向他道声谢。
“这酥饼多少银钱?我双倍还你,不,三倍。”赵乐宴想着,不能白占他便宜啊,这买酥饼的钱,不能让他出。
听见她要还他酥饼钱,他难掩失落,她不肯欠他一点,与他界限划得这么清楚,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足以得她的信任。
见魏锦戍不说话,赵乐宴忙开口:“我还你银钱,不是嫌弃你买的酥饼,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欠别人。”欠着别人,做什么都不得劲儿啊,无债一身轻的道理,她可明白得很。
“公主,会觉得欠祁王殿下吗?”
“不会啊。”那是她阿兄,她想要什么,阿兄就给她买什么,何来欠字一说啊。
“公主还会觉得欠王上与王后吗?”
“那更不会了啊。”父上与母上最疼爱她了,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给她。
“那公主也不要觉得欠我。”魏锦戍眼睛熠熠,盯得赵乐宴脸颊发烫。
赵乐宴没想那么多,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不要觉得欠他?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她不觉得欠他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是公主未来的夫君,”魏锦戍眼神真挚,“你无需觉得欠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我愿为公主掌灯引路一辈子,也愿为公主梳头簪发一辈子……”
“魏锦戍。”赵乐宴慌乱地打断他说的话,她怕再听下去,会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要不是她亲耳听见他要举兵谋逆,她恐怕都会被他精湛的演技所欺骗。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赵乐宴在心中默念。
他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才对她演得如此深情,为最终赢得阿兄和父上的信任,在他们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举兵谋逆,让整个凨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公主……”
“吃块儿酥饼吧,”假意虚话她不愿听下去,拿出一块酥饼直接塞到他的嘴里,将他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这是你买来的酥饼,你尝一块儿。”
说着,赵乐宴自己也拿了一块酥饼吃起来,将心中的紧张与不安都吞回肚子里。
魏锦戍看她吃得香,嘴角漾起一抹弧度,也慢慢咬了口自己的酥饼,很甜。
……
马车外风雨袭来,赵乐宴听着外头的雨声如马蹄踏踏,战鼓擂动……她倏地掀开马车绸帘,长街上阒无人声,只听得见雨声。
见缙姮城无恙,她紧绷的心才松懈下来。现在的缙姮城一派繁荣,她害怕的烽火连天只是她的胡思乱想。
赵乐宴将手伸出马车外,任雨水砸落在她的手上,看得见摸得着的雨,真好。
这么好的缙姮城,她不会让那可怕的事情发生,缙姮城会一直繁荣,凨国会一直昌盛强大。
“公主,雨会打湿你身上的衣衫。”魏锦戍开口。
“没事,打湿也无碍,我喜欢雨。”在一派祥和的缙姮城看雨,是一件幸福的事,代表着风调雨顺,缙姮城平安。
“公主,喜欢雨?”魏锦戍眸中划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他往前倾了倾身,将公主的手拉了回来,手上的雨水滑落,将他们的衣衫角打了湿。
“魏锦戍,你干嘛。”
赵乐宴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一心想抽回手,但魏锦戍稍一使劲,就将她的手捉得更紧,她挣不开。
“别乱动,公主,”说着,魏锦戍不知从哪抽出一方干净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她手上的雨水,“寒气侵入体内,稍不留意,就会染上风寒。”
他给她擦手的动作,温柔又细心,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轻划过她手上的肌肤,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冲破酥饼香味,弥漫了整个马车。
她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味,回过神:“这帕子……”不会是她方才擦嘴用的那方帕子吧。
魏锦戍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眸中染上笑意,开口解了她的疑虑:“这帕子是新的,我身上带了不只一方帕子。”
“哦。”赵乐宴恍然,忍不住看向他,寻常男子怎么会随身带帕子,还是两条一模一样的帕子……他和别人,真是不一样。
赵乐宴低头,从这个角度看他,他的眉骨像山脊,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如山峦拔起,视线再下移,便是他的嘴唇……
他忽然抬头,正巧对上她炙热的目光。
赵乐宴怔了怔,眼神闪躲。
趁他分心,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随意抛出一句话:“你,也喜欢桂花?”
“公主所喜欢的,我也喜欢。”
赵乐宴面颊一下就泛起红晕,她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觉得他说的话里有一丝真心。
她可是亲耳听见他说要谋逆,她还为此,丢了命,如今她活着,还能和他同坐一辆马车内,是上天垂怜,也是不忍,不忍她知道了真相却一命呜呼,不忍父上和母上还有阿兄伤心,不忍凨国的百姓游离失所,丧命叛贼刀下……
她知道眼前人是怎么样的人,所以,她没办法相信……可她忍不住会为他说的话,做的事动容。
“公主,那一株丹桂还好吗?”
赵乐宴缓过神,她当然记得那一株丹桂,只是,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在那一株丹桂前,她醉得在他面前出了糗。
“好,好得很。”丹桂很好,她不好,一说起那丹桂,她就会想起那些出糗的画面,要是马车里有地缝,她真想一头钻进去。
魏锦戍笑:“那便好。”他手轻捏着帕子,注意到她瞧他的眼神。
“公主,是有话问我?”
“没有。”赵乐宴别过脸,但还是压不下心里的好奇。
“魏锦戍。”
“嗯。”
“你,买那么多木头做什么?”话一问出口,赵乐宴就悔了,魏锦戍买木头的事是他的私事,买的木头也都拉去了魏府,这是她派去盯着魏锦戍的探子上报的事,她怎么就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圆?
魏锦戍压了压眉,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侧面回答:“家家户户都会储一些木头,或烧火,或木雕,公主,你说对吗?”
赵乐宴松了口气,忙附声:“对对对。”说完,心虚到没敢看他的眼睛,慢慢往马车角落里挪。
马车内一下陷入安静,就这么安静了一路,直到马车停下。
赵乐宴看了眼魏锦戍,才掀开马车绸帘,开口:“到宴园了。”
这是宴园偏门,地处偏僻,没有人把守,只有巡路的守卫按时辰来巡一次,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赵乐宴探出手,雨细的如毫毛,若不是借着光亮,肉眼根本见不到丝丝雨,回过神,魏锦戍已经先下了马车。
魏锦戍细长手指撩开马车前帘,一双眸满含深情:“公主,下车吧。”
赵乐宴虽有小悸动,但面不改色。
待下了马车,赵乐宴等了片刻,也没见嫣然与春风,她开始担心,是不是她偷偷离席被母上与阿兄发现了?嫣然和春风会不会受罚了?
魏锦戍为她撑伞,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开口安慰她:“公主请放心,公主离开宴园的事,没被王后与祁王殿下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与她一同离开,宴园的事,他怎么知道?难不成是步隽在帮他盯着这里?
“若是公主离开宴园的事被发现,马车停在宴园偏门的那一刻,就有人围上来了,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顿了顿,继续,“嫣然和春风这会儿许是在忙,才没有在这儿等候。”
赵乐宴暗暗松了口气,他的一番话,像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你,还回宴席吗?我记得,赏花宴最后都会点烟花。”赵乐宴看向他。
魏锦戍眸色微动,婉拒了:“我方才就和祁王殿下说先回府了,如果我再出现在宴席上,怕是不妥。”
“也是,”赵乐宴想了想,他说的在理,他们若是同时出现,到时真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了,“那,我回去了。”
说完,赵乐宴跑出伞外,这么一点毛毛雨,犹如发丝拂面,毫无感觉……
“公主。”
听见他喊她,赵乐宴停下步子,在她转身那刻,烟花入天,绽于夜空,整片天空被烟花铺得通明。
两个人的面庞被烟花映得清晰,烟火如星,与雨缠绵落下,每一秒的对视,都是心跳振鼓。
他撑着伞走近,两个人立于伞下,如被圈在伞的领地中。
他将伞递给她:“还在落雨,公主撑着伞回去吧。”
“不用,这么小的雨,我还没那么娇气……”
不等赵乐宴说完,魏锦戍就将伞直接塞到她手中:“寒气容易侵体,公主鞋袜还湿了,回去得换新的鞋袜,再喝碗热姜茶暖暖身,别着了风寒。”
赵乐宴心动了动,没想到他观察还挺细心。
烟火升上夜空,绽出的花火如心跳,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房。
“我,先回去了。”赵乐宴有些结巴了。
“嗯,”见他转身,赵乐宴又喊住她,“魏锦戍。”
闻声,魏锦戍转过身,静等着她的下文。
赵乐宴手紧了紧伞柄,憋了半晌,开口:“那个,今晚的事……”她想做簪子,母上允了,但她若想做簪子生意,母上是断不会同意的。
“我会替公主保守秘密的。”魏锦戍知道她的顾虑。
“多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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