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包的间隙，他也想一直盯着她，为了视线的光明正大。他拿着自己的面包缓缓踱步向客厅中央，他在地毯上步子迈得很轻，几乎是倒退着走的……她在看电影，她看电影的时候总是像完全进入了那个世界中，任何声响都惊不了她。他一直很高兴她能在他身边如此放松去沉浸，这回她看的估计又是不知哪个年代久远的电影了，从她屏幕上的色彩就可以看出来。
他对她的注视，带着丝缕清香与甜润的面包香气，一步一步轻轻到达了客厅的壁炉旁。这是壁炉形状的墙面，但中间的取暖器却是真的，他点燃了壁炉两边的香薰蜡烛，然后轻轻拧开了取暖器的开关。
壁炉的光由橙色再到橙红，扑在了他的右脸上，还有他右边的眼睛，像是眼睛里更深了红晕。再退到壁炉的躺椅边，他又轻轻得坐了下来，给自己微张的嘴巴递了一口面包，而这也是为了抑制住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瞧着她的激动的心情。
他的笑容轻盈得挂着，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棘不得不摇头叹了声，痴。
也同时明白了，为什么隐忧更加建议，直接将他做成傀儡就好，棘觉得这简直太狠心了。但现在他清楚了，祝青阶本人上阵的话，这痴痴的模样始终是需要强大的克制力的。
还好在良久的注视后，祝青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拿起了手机进行了好一顿查询，直到获得了满意的答案。他才放下手机，将手肘撑在躺椅扶手上，身子往前倾时都带着笑意的模样。
“我记得你会跳舞”祝青阶在壁炉旁冷不丁向她问道，而他的声音中还伴随着那壁炉模拟的木头烧裂的声音。
她果然没有回音，于是他又反复呼喊着她的名字。
“秋沐恩、秋沐恩？…沐恩？”他有点享受就这么呼喊。她，在这窗外微寒，屋内暖光的环境里，而他对她名字的反复呢喃也不再是自言自语。
“啊？”她终于听到了。
“会啊，古典舞”她的眼睛盯着手机里播放的电影给了他回应。
“下周三，黄油面包圆舞曲也会在十点响起”
“怎么，要我去喷泉前面跟着莫扎特的曲子跳中国舞吗”
“不是，我是想说，那就太久以后了”
“不久啊，就七天”七天，他不能确保梦不会变动。
“啊～我是想说，周三的活动我得让工作人员拒绝了。但这周末的活动已经被他们签好了，而且主办方说缺一个跳舞的”刚刚问遍了公司，还好娱乐公司睡觉时间都晚。而舞蹈老师正好有个紧急空缺，他便主动给自己安排了，果然决定谈恋爱了，每一步都是意识的主动。
“我怯场”
“正好，我也是，那我就推辞了吧，虽然要赔违约金”
“哎？等会儿”她终于收回看手机的目光，摘下耳机看着他。
“你怎么会怯场，你都演过戏了”我演戏也这么提前了吗，祝青阶压根没想清这错乱的时间线，但他只能顺着走。
“我唱歌也是第一次啊”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公司每月都要考核，但她还不知道。“有演出费，会带我们去一个晚会现场，你可能会见到演员”
“什么时候排练”“周五晚上，周六整天，周日演出”
“这么急，看来这晚会没那么重要嘛～表演什么”
“很重要的，演员闹矛盾辞演了，唱歌的男明星是她男朋友。”
“八卦的味道”
“周五我去帮你细探。剧目是根据《红楼梦》改编的，里面少了黛玉，但那个选段，黛玉不是主角，这场舞也只是歌唱节目的搭桥，不算长，所以排练时间可以的吗？”他的视线完全紧张，于是她看着他的眼睛带着坚定，再点了点头，像是在给他信心的样子。
“放心，舞是五岁开始学的，有证了，时间够的”他当然知道她的水平，他可是亲眼见过她高三末期备战艺考的样子。
在那次悄悄回来，他和她约了舞蹈室见面。她在准备面试，穿了祝英台的戏服，袖子长长的，扬在花窗透过的斑斓光束里，那曲线与她笔下的螺钿树的劲直截然相反，柔美却悲戚。而光斑的闪动迷了他的眼，兴许是那袖子真的太白了，那光真的太耀眼了，在他的眼里一模糊，便有了蝴蝶扇动翅膀的模样。
［小先生，我觉得你真的管理不好这个需要像木头疙瘩的人设］
［可她的性格是别人对她冷漠，她就不搭理的类型。我还能让她不搭理我吗？互不搭理，实现平淡又平淡的高中三年，然后到了婚龄就找她结婚？］
［好像也不能是这个道理，我得接着去读隐忧的笔记了］
［居然…还没……读完…吗］今晚他的惊吓真是一遭有一遭呀，他再次觉得，这冒险越来越大了。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像有求于她的样子，在接下来的学校的日子，他几乎开始直接心无旁骛得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看得棘紧急加快研读笔记的速度，这笔记不是他不努力，虽然是放在盒子里的一张张宣纸，但叠起来实在是像是词典的厚度，文章的难度又堪比研究生论文。老先生丝毫不知道这一点，老猫先生之前从不爱看书，只爱逗蝴蝶。
“你最近喜欢看非遗的书籍吗？”
“对啊，收到了太多喜爱，礼尚往来，有一份礼物需要准备”
看着封面的螺钿彩光与漆纹交错，祝青阶想起了，他随身携带的螺钿书签
“什么礼物”
“当然是来自我的家乡，最能代表我的礼物。小时候邻居的爷爷带着我摸索过一点漆艺，最近在路上遇见了他的女儿，我这三个月都在去她的工艺厂学习，就是还不太满意”
“给我的吗？”他凑上了前去，毕竟在现实中，他完全是突然接收到这个礼物的，在他快离开这个学校的前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的，也没有发现她拿着这本杂志在学习。那段快离开的日子，父母每日都在带他见各位老师、参观学校，确认他的未来规划。
她看到他的凑近就立马把书收了起来，不是不想给他期望。
而是有一个想法，他好像就要离开很久很久的这个想法，在那天远远看着壁炉虚迷火光边的他时，就突然就有了。而这也大概是她想尽可能答应他的请求的原因吧。
为什么会觉得这人会离开呢，她也琢磨不透这感受，所以也琢磨不透，这个离别的准备到底是不是为了他，也许是为了另一个人呢。但又还有谁呢，她在这班级上好像除了他，也没有更多真挚的友谊。其他的友谊完全虚得像一层纸。
“话说这里不是你的家乡吗？”她为了转移话题，也问了这么一句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将帮她打好的水递回给了她，手撑在她的桌上思考了那么一小会儿“如果说，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思念的地方，就是家乡。那的确，我的家乡就是这里”
“那你真正的家乡”
“正好，我也一直想给你讲讲我的产地”
“你说话能别用这些奇怪的词吗”
“不形象吗”看到她被他逗得笑眼弯弯的模样，他的喜悦也更明显了些
“虽然我的祖籍的确是这里，但从外婆那辈开始，属于我的这支就开始去了香港发展，父亲的亲缘关系也都差不多，所以父母通过这个缘份开始相知相爱。我们偶尔会与内地的亲人相聚，比如我的姑姑她们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也因为家族的大半都在内地，老人家虽然在香港已经有了一定的事业积累，但还是想落叶归根吧。所以父母才那么努力一起考回内地，一起把公司带回内地”所以那时的高中，虽然为了顺着父母的事业和更多的见识积累又回去了香港，但大学就完全是他个人了，按照家里的计划他也是要回内地读的。
“你的父母是高中同学？”
“是啊，和我们一样。我最开始和你说话，不也是因为你会说广东话，虽然后来发现，你只会说你好和数数字。”
“那是因为，我就只有很小的时候跟着妈妈去过那里见亲人”
“你看，我们的家族关系多像啊，这不就是上天的安排吗”
“也是，但最开始和你说话时，还完全不知道这些”
“可能是一种熟悉感吧，我最开始总感觉你看起来有种熟悉感，现在看来是这层原因”
“有时候，我可能不得不相信缘分吧”
“是啊”快上课了，他也不敢再逗留，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而她的眼睛在对缘分的思索中，看向了他现在的座位，他们早就不是前后桌了，他现在的位置在教室的另一头。而他座位的窗边有一棵珙桐树，他们的教室很高，那树木也很高。
尤其是现在的春季，他总是会把飘到他书本上的白色鸽子花叶，在下课时拿过来，作为送她的礼物。
她转了转手中的青白色花叶，没太拿稳，叶子掉在了螺钿为封面的杂志上。他在这时回到了座位，遮挡了一部分的树木，但却让这树木在她心中有了更具体的形象。午后时分的阳光透过树木将光斑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不自觉得眯了些眼，于是这便成了她最终送给了他的书签上面的全部树景。
那书签上的树木本看不出人形，而是完全的树形，却又能被棘看出几分人气来。
现在看来，那本就不止是树木，也不止是祝青阶，而是她对高中时期的他的全部勾勒。
这场景，是她的再期而遇，也是她同意小蝴蝶让她被抹去记忆来到这梦境与他重逢的原因之一。
她凭着熟悉感，和他经历着不同于现实的相遇故事，而这故事里，她的行为没有凭借记忆，也没有凭借在那23年末尾被毁坏的大脑，依的是她的直觉，也是她对他最本真的念想。
还好，这时的鸽子花叶尚还青白，未着染黄。花期虽短，却似仙人如鸽，送到了他的眼前，再由他递到了她的心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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