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无边的漆黑、透体而出的青锋、粘腻腥甜的血液……锐利的疼痛刺激着麻木的大脑,将混沌缓缓撕裂,沉入黑暗前的画面便一幅幅陈列出来,唤醒了那双闭合的眼睛。
“……”
睡在榻上的女子猛地睁眼坐了起来,明媚的面上流露出了几分少见的苍白神色,瞳孔仍因惊惧与震诧而微微放大。
片刻的失神后,女子方才觉察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何不对。
“林箊,辰时过半了你还不起床!”
一道高亢而隐带着怒意的嗓音便在此时传来,不多时,一个身姿窈窕的妇人一把推开了房门,向着榻上的人怒目而立。
“今日是你入学的日子,你还不紧不慢的,难不成要我找八抬大轿来抬你上山?!”
林箊怔怔看着来人,语气诧异:“……母亲?”
妇人凤目微挑,有些惊讶的样子,随即冷哼:“你睡昏头了?大清早装起了读书人。”
说着,她走上前来,一把将用以更换的衣物扔在了林箊身上,不耐烦地道:“梳洗完快来用膳,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用完朝食你就随君家小子一起去校学,他早在前厅候着你了,偏你左喊右喊都没动静。”
林箊抱着衣物,怔愣片刻,才道:“是,阿娘。”
似乎对她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颇为不适,林母蹙眉瞧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关上门离开。
随着关门声响起,林箊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沉下心来,开始思考自己如今的境况。
记忆告诉她,她本该在校学内准备迎接年末的夏校,探查后山时无意间误入了一个处处充斥着诡异的洞穴,而后便为人所害。方才阿娘说今日是入学的日子,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这就意味着……她如今回到了一年前的家中,尚未开始进入长庚校学学习。
再者,根据自己昏迷前最后的感受可以得知,她当时胸腹被利剑穿透,倒在了一片血泊中,如无意外的话,那样的致命伤与大量出血,应当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的。
如此……排除掉人为的因素,林箊只能相信,自己应当是重新开始了这入学前的一年时光。
她重生了。
略微理了理头绪后,林箊双眸半闭,心中浮现出浓重的不真实感,也不禁涌出了更多的疑问。
那个山洞里究竟藏了什么,竟然需要杀人灭口?长庚校学的后山为什么会有如此隐蔽又危险的一个地方?杀她的人是谁?为什么她死了之后会重生到一年以前?
种种毫无头绪的疑问,让林箊眉头紧皱,清明的眸中掩隐了暗色的浓雾,平日里懒散的模样荡然无存。
晨光透过窗棂打出朦胧的光斑,屋外的竹叶投射在光影中轻轻摇曳,安静的空间似乎被昏黄的时光封存了起来。
半晌沉默后,女子轻轻吐了口气,双眸中复又透出清亮的光。
思虑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于现在来说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便是真的有所疑虑,去弄清楚便是,左右重活了一回,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打定主意,林箊便从床榻上下来开始梳洗打扮。
她记得入学当天要对名册清点人数,若是去晚了还要被先生责罚,年末的考校也会被记一笔。虽说被责罚已是家常便饭,但是会影响到考校成绩的惩罚还是能免则免。
尽管林箊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梳洗着装了,但是因为整理思绪花的时间太长,再加上起得确实晚了,等她到前厅的时候时辰已然过了巳时。
“此君。”等候已久的君思齐朝她打了招呼。
“敬修,走吧。”林箊一把拎起旁边收拾好的包袱就要拽着他离开。
原本对着君思齐和颜悦色的林母看到她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就又恨铁不成钢地横了眉,“先前催你起床的时候你倒慢条斯理,现在又慌了手脚,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将一早准备好的糕点递给林箊,没好气道:“拿着路上吃,免得上山路上饿了没力气,又要麻烦思齐。”
林箊接过糕点,眉眼弯弯地笑着喊了一声“谢谢阿娘”,便同君思齐离开了。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林母横眉怒目的表情舒缓下来,摇着头低声笑骂了一句:“这丫头……”
便也转身进屋准备梳妆打扮一下,预备约隔壁李娘子一起去仙韶楼打吊牌了。
从邕水镇到长庚校学脚程快些的话出了镇子只需要两个时辰便可到达,而校学入学的时日足有三日,因为林箊觉得家里离得近,所以硬生生拖到了最后一日才动身。只要赶在酉时之前到达校内报名并领取课业书本便不算迟到。
林箊与君思齐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走,间或嘴里嚼个糕点瓜果解解闷,如此竟一连走了两个时辰都没有歇过片刻。
“此君。”眼见即将到达校学,君思齐已经感到有些疲乏了,看到女子满脸轻松模样,不由笑着打趣,“你何时体力这般好了,这一路走来也未曾喊过一声累。”
须知林箊以前最为擅长的便是偷懒耍滑。幼时她曾因逃学出去听书被林母罚抄诗文,结果转头她便拿自己的小用钱买了些糖糕分给周围的小子们吃,让他们帮着抄诗文,自己倒悠闲自在地躺在树下边吃着糖人边督促他们抄快些。
这事后来被林母得知,给她又是一顿好打。
所以看到她老老实实拿着行李走了这么远,也没在山脚雇挑夫与轿夫,倒叫君思齐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察觉到好友眼中的调侃意味,林箊挑了挑眉,“敬修,这短短十几里的路程,莫不是已经叫你力竭了?”
“短短十几里?”君思齐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
负手前行的女子笑眯眯的,也不辩解,心下却暗自思索起来。
如若不是君思齐提醒的话,她或许一时间还真发现不了异样。
默默留意之后,林箊便惊诧地发觉身体里的某处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内劲在供她消耗,在运功提气时尤为明显。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按照前世武课学习的方法运转起内力,几股内劲沿着身周经脉探寻下去,却发觉内劲在运转至左胸口处时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浩瀚的内力如同滔天洪流一般在她的胸口积蓄,内劲化入其中,深不可测,若不是有意查探根本无从发现。
林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神色显出几分凝重与错愕。
君思齐见她忽然驻步不前,不禁发出疑问:“此君?”
林箊抬眼望了望左右,确定四周除了他们再没有他人后,便走到了行道边。
她从灌木丛中折下一根树枝,随即手腕轻轻一摆,断枝便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了出去,只带起一阵劲风,随后了无踪迹。
君思齐清朗的眉目间流露出诧异神色,只见好友走到数十尺外,停在了一棵大树旁,查探了一番后才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君思齐快步走了过去,顺着好友的目光望去,便见到粗大的树干上,一个深约一指的小洞赫然其间,而林箊方才射出的那根树枝,竟穿透了整个树干,自另一头扎了出来。
“……”
君思齐不禁咋舌,他竟然从未发现自己这位知交好友如此深藏不露。
纵然由于当世尚武的风气所有人自幼或多或少都会修习一些基本武功招数,但这样深厚的内力,只怕在东方七大世家的年轻一代中也难遇敌手。
“你这是……”
见好友想要询问,林箊摇了摇头,沉声道:“你现下若要问我我也无法给你确切答复……我心中有些想法,可却也无从证明。”
略微踌躇,女子又笑了起来:“权当是武神托梦与我,向我传授了神功吧,总归是件好事,起码夏校时的武试不必担忧了。”
察觉到她话中的难言之隐,君思齐恪守君子之道,也不继续追问下去,只笑道:“那以后武课的课余练习便全仰仗此君指点了。”
林箊大剌剌地点头,容颜明媚,“自然好说。”
两人相视一笑,便背起行囊继续朝校学的方向去了。
由于路上耽搁了片刻,待他们二人到达长庚校学时,天色已近未时了。
“还有两个时辰校学便要闭门了,还算及时赶到。”君思齐感叹了一声,随后望了望校内不远处正在接待新生的师长,“我去问一问先生,记名处该往哪儿走。”
林箊一把扯住了他:“不必了,你随我来便是。”
说着,便驾轻就熟地朝校内而去。
君思齐略微一怔,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径直入了内院,而后穿过了几条回廊与几重院门,又经过碑廊,走过白玉桥,这才来到了记名处。
林箊与君思齐一一填好了名册又领了书本,随即被告知了一些必须遵守的学则与舍馆的方位。
确认了明日的行程时间后,君思齐抱着书笑道:“那我们便在此分别吧,明日校场见。”
“好,明日见。”
两人分开后,林箊拎着行李抱着书边若有所思地筹谋着日后的行动边朝舍馆的方向走去。
行出不远,在路过言礼院附近时,她却被一声男子的调笑声吸引了注意。
“这位姑娘,在下关山巍,留意姑娘已久,心生倾慕,才厚颜将姑娘留下。我瞧姑娘天生丽质,并非凡俗,想来一定饱读诗书、冰雪聪明。姑娘是今日才入学的同门吧?不如跟在下前去春酲楼小叙一二,如若投契,我可举荐姑娘加入我关山家,让姑娘直接入七政院中修习,如何?”
男子故作斯文地发出邀请,似乎并不担心对方会拒绝。
片刻的安静后,女子轻笑一声,隐含讽意,一道柔和却沉稳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含讥带讽的回答,先前的男子稍稍惊愕后变得恼羞成怒,语调也阴恻森然起来:“小娘子这般唇尖舌利,可要吃大亏。白景、玄晖,给我把她带走!”
眼见男子利诱不成想要明抢,林箊脚下一点,腾空而起,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了众人之间。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一袭青衣的清丽女子嗓音含笑跃至众人眼前,她略歪着头瞧了一眼身旁跟了几名侍从的世家公子,嘴角嘲讽之意愈浓。
“东方关山世家的人,如今竟也干起了强抢民女的勾当?”
林箊边笑意盈盈地讥讽,尔后漫不经心地朝身后女子望了一眼,一望之下,却神色陡变。
“月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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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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