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隔离于大堂之外的四楼雅间里,一派沉寂默然,只有楼中丝竹声隐隐自门外透入。四人端坐桌旁,却无一人出言,其余三人面上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惊诧颜色,令刚刚讲述完传言的女子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知无涯说过那么长一段话后,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端起手旁茶盏一口饮尽,才道:“怎的还未上菜?我都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木质雕花的雅间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几位客人,您的菜好了,可需要小人现在为您上菜?”
“进来吧。”
得到首肯,门外的人才将房门推开,几名侍者端着佳肴汤羹鱼贯而入,将所有菜品一一摆到桌上。
领头的侍者站在林箊身旁,略躬身笑道:“林姑娘,菜这便上齐了,若几位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唤我们,门口时刻有人候着任诸位吩咐。”
林箊笑着一拱手:“多谢,有劳了。”
侍者低首还礼,而后便带着一众上菜的人退下了。
林箊看了一眼菜色,发觉都十分符合自己胃口,也有些食指大动,于是道:“都有些饿了,先吃饭吧,其余的话饭后再说。”
“正有此意,那我便不客气了。”
知无涯举箸夹了一块蜜渍火腿到嘴边,嚼了两口,觉得鲜香满嘴,细品之下发觉还带着些海货的风味,不由又夹了一片仔细看了看,才知晓那火腿上的细碎金丝原来是晾干切碎的干贝,难怪鲜甜之味如此浓郁。
白榆也是个爱吃好吃的饕客,她平日与小姐吃的多是校厨,也总是吃得津津有味,如今能一品春酲楼的美馔当属是难能可贵,因此她与知无涯一样都埋头大快朵颐,偶尔停下来对着碗中食物细细琢磨,向来不对付的两人倒难得言行相似起来。
待众人吃得七八分饱,都慢下了动作,知无涯十分不雅地打了个饱嗝,令自小在书香世家耳濡目染长大的白榆甚是鄙夷地觑了她一眼。
知无涯毫不在意地微微眯起眼睛,很是餍足模样,道:“这春酲楼的大厨手艺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合意,真要感激关山小姐,若不是她,校学中哪能有这般好的用餐去处。”
说到这,她又望着林箊,笑嘻嘻道:“当然,也要感谢林魁首,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一文不名的无名之辈又怎么能蹭来这免费的宴席呢?”
林箊不欲搭理她,为自己又斟了一杯热茶,边呷了两口边继续先前的话题。
“既然烈幽心法的消息现下已经散布开来,想必岑二娘子不日便会赶来登临,也或许,她已经在登临城中了。”
知无涯点头:“而她曾经残害过的那些无辜之人的亲朋好友必然会前来捉拿她以报血仇,各门各派也都派了不少门内弟子前来擒人,只是有一事却是蹊跷。”
“何事?”
“以现今情形来看,世家应当也该有所行动,可如今各大世家却仿佛早有约定一般都选择了按兵不动。”玲珑女子陷入沉思,“莫非岑家其实还顾及着血脉之情,不想赶尽杀绝?”
“如此隐秘之事,非世家中人自然无从得知。”林箊随口道。
知无涯瞟她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你可是传闻中岑二娘子的私生骨肉,当真不知道些什么内情就里?”
林箊口中清茶险些喷出来,她咽下茶水后,咳了几声,无言道:“这般毫无根据的传言你也相信?”
“你一直不告诉我你师从何处,若你真是岑朝夕的骨肉,那一身超常武艺反而能解释得通,我为何不信呢?”知无涯的语气带了几分幽怨之意。
林箊知晓她这是还记挂着最初时那一桩赔本的生意,眼皮都不抬,置若罔闻道:“不论要发生什么,左右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到时候自然能知晓全貌。”
见她不搭话,知无涯颇觉无趣,懒懒地倚在桌上,用手中木箸轻敲碗沿发出感叹:“实在是太平已久,这日子过得无趣之极。”
话音未落,白榆忽然凝眉拍案而起,一张娇小脸庞布满怒意。
“你若是嫌太无聊倒是去南方赈灾去,灏水上月中旬才发了涝灾,不知多少江边居民都因此受灾无家可归,你有如今太平日子竟还觉得无趣,真是蒙昧无知,枉你还是读书之人!”
少女在连串诘责后便头也不回地推门愤然离去。
乍然之下,知无涯不禁坐直身子,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怔在原处,有些回不过神来。
楚月灵眉头轻蹙,有些忧心神色,却还是压下心绪解释道:“榆儿幼时父母便是因为家中遇涝而无一生还,跟随灾民颠簸流离了几年才被我母亲带回府中,谈及此事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失了分寸,希望池姑娘不要见怪。”
听到这番话,知无涯眼中闪过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略微停顿后,敛眉垂首道:“是我失言,不怪她。”
楚月灵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见她这般神态,便也不再多言,起身朝林箊告别:“榆儿许是回舍馆了,我先回去看看她。”
“好,路上当心。”
雅间的房门再次被推开后关上。
见方才还满座的桌旁转眼间只剩下她们二人,林箊看着身旁默然垂首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子,无奈地微叹口气,道:“今夜便先散了吧,此事你也无需太放在心上,毕竟只是无心之言,你先前也不知晓她过往身世。”
总是挂着笑意故弄玄虚的女子此刻面色惘然,只缓缓摇了摇头,道:“白榆姑娘所说不错。天下之大,总有人此刻身陷苦海,我能够平安无事在这朱楼碧瓦的酒楼中享用佳肴已是有幸,又有何道理嫌怪太平无趣,我……”
她长叹一声,苦笑起来:“我该谢她才是。改日待她气消了我自当登门致歉,此君,那我先走了。”
林箊望着知无涯有些怅然若失地离去,又静坐了片刻,将杯中冷茶饮尽后,才起身离开。
候在门外的侍者见房内贵客都已散去,往门内确认过里面空无一人后,便唤了人来收拾碗筷。
“李六,三楼左起第二桌客人要桃花酿,你快去酒窖拿一坛来。”
听到管事的吩咐,侍者应了一声,小跑着下到了春酲楼内酒窖。
酒窖灯火比之大堂要昏暗不少,为了避免走水,所有油灯都用琉璃盖罩住了,只散发出朦胧光芒,隐约能够辨认出其中酒品种类样式。
侍者提着从外拿来的油纸灯走到存放桃花酿的角落,拿了一坛未开封的新酒,转身时脚下却无意间踢到一样重物。
那东西被踢了一脚,朝一旁咕噜滚了两圈,直至撞到堆放的酒坛边才停了下来。
年轻侍者将手中灯笼凑过去看了看,发觉方才踢到的竟然是一个空酒坛子,他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其他异样,不由嘟囔了一声:“怪了。”
摇了摇头,将手中美酒抱好,侍者便提灯离开了酒窖。
酒窖房门又被合拢。
光线暗弱的房梁上,一个颀长身影恣意地横躺其间,怀里抱着一坛已经饮尽的岁寒露,头斜斜靠在梁上,鼾声渐起,竟是睡熟了。
“嘀嗒”
一滴澄澈酒液从坛口滴落下来,恰好打在横倒地面的空坛上,发出微不可察的轻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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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酒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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