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还没有闷热得令人烦躁,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罅隙,在教学楼内的课桌上铺洒出一片亮目的暖黄。
温棘端坐在课桌前,莹白的脸颊被光照得几乎透明,他撑着下巴,苦思冥想一道难题。
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声若有若无地轻笑。随后旁边的人递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一个数字。
温棘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笑着说:“答案。”
温棘自认是个不太会与人交涉的人,他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和疑惑,仿佛这突如其来的好意比刚才的题目更加难解一般,短暂的沉默后,温棘还是礼貌地说:“谢谢。”
递答案的少年晃了晃手,说:“不用。”
温棘还在想如何硬着头皮应付少年可能的搭讪,但有些出乎意料,少年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
温棘鲜少地把注意力从学习移到别的东西上,他发现少年不只眼睛长得好看,整张脸都是很出彩的英俊,剑眉星目,带着几分莫名的侠气。
温棘留意到少年身边的朋友喊他,“谈竹。”
放学铃声响起,窗外的火烧云红彤彤,黄澄澄的,温棘一如既往地收好东西,走出教室。他的形单影只在旁边的成群结伴的衬托中显得孤寂和落寞,突然,他的手从身后被拽住了。
温棘吓了一跳,转头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眼睛,谈竹比他高出半个头,温棘得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
温棘感觉手腕被禁锢的地方出奇得烫,他问:“怎么了?”
谈竹大大方方地咧嘴笑道:“请教你个问题,方便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吗?正好一起喝杯咖啡。”
温棘摇摇头,准备拒绝,谈竹又说:“我上午还告诉你答案了呢。”
温棘:“……”
十五分钟后,温棘乖乖地坐在咖啡厅里。
谈竹问他喝什么,他表示自己很少喝咖啡,让谈竹随便点就好,谈竹点点头,点了两杯店里的招牌,温棘看到菜单一阵肉疼,一杯四十七块。
温棘两条细眉拧在一起,谈竹就津津有味地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然后适当地开口:“我请你喝。”
温棘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顺从地点了点头,问道:“什么问题?”
谈竹说:“什么?”
温棘说:“你要请教什么问题?”
“哦。”谈竹应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教材,指了一道中等难度的题给温棘看,“这个。”
温棘有些疑惑,这种难度的题目谈竹不应该不会的,但他没有多问,耐着性子给谈竹分析起题干来。
谈竹在旁边时不时附和两句,讲完时,又声情并茂地称赞道:“小温老师真厉害呀。”
温棘客气地说:“谢谢。”
问题也问完了,咖啡也喝完了,温棘背起书包同谈竹告别。
温棘每次回家都要穿过一条熙熙攘攘的集市,这里沉闷、吵闹又脏乱,整条集市连带着集市深处的老破小区都有一股洗不干净的霉味儿。
这算不上好住处,但对于温棘这样的穷人,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已经是最好的归宿。
吱呀。推开有些许生锈的铁门,简陋但整洁的小屋一览无余,低矮的天花板四角都有发霉的迹象,从玄关一进去就是客厅,再往里走是一间卧室,卧室旁边是卫生间,厨房就在客厅往左走,占了一块很小的地方。
温棘走进卧室,从墙上取下挂历,在对应的日期旁边写下每日开销和余额。
拿笔的手一顿,又补充了一行小字:今天谈竹同学请我喝了一杯咖啡,下次记得还。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温棘淡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赵奶奶。”
赵奶奶应了一声,把手上的塑料袋交到温棘手里,笑得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叠起来,“这是你巧姨包的馅儿包子,趁热吃。”
巧姨是赵奶奶的儿媳妇,全名叫张小巧。
温棘道了一声谢,赵奶奶又接着叮嘱了几句,唠了两句家常,也回家去了。
-
翌日,体育课上。
热身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温棘正寻思着是溜回教室写作业还是在操场上散散步时,谈竹又冒出头来了,他可怜巴巴地说:“小温老师,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衣服。”
温棘还没来得及拒绝,谈竹又说:“正好你来看我打篮球吧,我朋友们都有人喊加油,就我没有。”
温棘:“……”
都是同学,都是朋友,人家请你喝过很贵的咖啡。
半晌后,温棘站在篮球场线外,左手挽着谈竹的校服外套,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谈竹打球又凶又狠,几乎没给别人机会,一个人带球跑遍整个篮球场,还来了几个利落帅气的三分球。
朋友骂道:“你他妈疯了是吗?丫的校长来看你了啊你这么欢实。”
谈竹喘着粗气,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他俊俏的侧脸流下,肌肉喷张,荷尔蒙爆棚。
谈竹朝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朋友顺着他的方向看见了不远处身形高挑瘦削的温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温棘注意到了这边的目光,他思想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喊不出口,于是牙齿轻轻咬在一起,又张开成“啊”形,然后微微撅嘴成“喔”形——
是两个口型,“加油。”
他看到谈竹愣了两秒,然后朝他一边笑一边挥手。
-
晌午。
温棘又去了那个小面馆,小小的店面人来人往,热腾腾的烟火气裹着拉面的香味儿飘向窗外。
面馆老板认识温棘,也或多或少知道这个漂亮的孩子家里有些困难,所以每次给他的面总是最多的。
温棘找了个小角落坐下,撑着脸颊发呆,脸颊那一点点肉因为压力而挤在一起,像个没屯多少粮的小仓鼠。
刺啦——
谈竹丝毫不见外地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温棘倏地正襟危坐起来,被谈竹抢先开口,“小温老师怎么就来这种地方吃饭?跟我走呀,我带你去吃饭。”
温棘额角一跳,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显然易见地疏远起来,“这种地方?哪种地方?我在这里吃得很好。”
谈竹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冒犯,但他确实看不上这拥挤杂乱的小破地边摊,其实刚才一走进来他就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优越感控制不住地促使他说出那番话。
谈竹挑了挑眉,说:“原来小温老师有脾气啊,对不起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棘点点头,表示接受了他的道歉。
面端上桌了,冒着热气的面条配上浅褐色的牛骨高汤,碗面还漂着细碎的葱花和香菜。
谈竹学温棘那样撑着下巴,歪头。
温棘感觉到他的视线,挑起面条的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僵持两秒后,温棘试探地问:“你吃饭了吗?”
谈竹顺势就说:“没呢。”
温棘说:“那我请你吃拉面?”
谈竹说:“好呀,谢谢小温老师。”
温棘又去要了一碗面,老板看他对面突然多了个帅气逼人的高中生,乐得笑开了花,“交到好朋友了呀?”
温棘点点头,“算是吧。”
老板爽朗地说:“那敢情好呀,你以后常带他来,叔叔给你们算一个人的钱!”
温棘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谈竹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那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笑容,是一种和周围氤氲的水汽都融合在一起的温润的笑容。
谈竹是笑着吃完这顿饭的。
谈竹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说:“说了这么多次话了,留个联系方式呀?”
温棘稍稍思索了下,答应了。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和微信号,递给谈竹。
-
温棘刚拿起手机就看到微信有个人加他好友,备注,“小温老师,我是谈竹。”
温棘点了通过,就把手机撂在旁边,准备小小的午睡一下。
叮铃。微信提示音。
温棘充耳不闻。
叮铃、叮铃、叮铃——
温棘一个翻身撑起上半身解锁手机,谈竹跟找不着妈妈的三岁小孩似的疯狂轰炸他。
【谈竹:小温老师,下午有公开课,要不要坐一起呀?】
【谈竹:小温老师,我在路边看到一只小猫,感觉很像你。】
【谈竹:小温老师,你吃不吃蛋挞和泡芙?我下午带给你吃怎么样?】
【谈竹:温棘,你看到信息了吗?】
【谈竹:温棘?】
温棘困得要死,半眯着眼艰难地打字。
【温棘:我不吃。谢谢。】
谈竹那边倒是回得很快,【好吧,那你喝绿豆汤吗?清热解暑的。】
【温棘:bu#@&hw】
【谈竹:?】
【温棘:抱歉,摁错了,不喝。】
谈竹那边安静了一分钟,随后又发,【那你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吗?】
我需要你让我睡觉。
接连的消息轰炸让温棘感到货真价实的打扰,他问出了那句疑惑了两天的话,【谈竹,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果然,有些话在网上说会比在现实里说更容易。
谈竹这次安静了很久,久到温棘快要睡着了,谈竹才发来一句,【你真不知道?】
莫名其妙。
温棘好脾气地回:【我真不知道。】
【谈竹:晚上放学后在东侧实验楼门口等我,我告诉你。】
果然是别有所图啊。
温棘睡着前如此想。
-
晚上放学后,温棘如约去了东侧实验楼门口,谈竹早早地就在那等他了。
晚霞一如既往的美丽,校园里伙伴们三两成对,正说说笑笑地往校门口走。
温棘问:“你要说什么?”
谈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让温棘感觉有种怪异的违和感,“温棘,也许你不会相信。”
“但我做这些,”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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