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多雨,淅淅沥沥,将整个皇城洗刷焕新。红墙飞檐,倒影成画。
一阵雷声后,瓢泼大雨瞬时砸在玉石台阶上,泛起大大小小的波纹圆圈,环环相扣,层层叠叠。
“陛下!求求你,别杀我,我错了!”
一声凄惨的哀求打破了雨中安宁的皇城。
.
李芙蓉前脚刚回到秋水宫,后脚,一队侍卫就围了她的住处。
紧接着,便是那位她只远远见过一面的新皇陛下,首次踏入她的秋水宫。
此刻,正坐在首座之上,冷漠看她。
李芙蓉被这位新帝俊美的面容痴愣一瞬。
她是邢部之女,当初这位皇帝掌控朝廷时,因有着残暴杀戮的手段让爹爹及一众重臣臣服,并献出各自女儿,充押后宫。
李芙蓉进宫后,从未见过这位新帝,也未曾见他去过旁的女子住所。有传他不喜女好,直到几日前,有人见他从宫外带回了个女子。
当日整个太医院都被调去给那位受伤昏迷的女子诊治。
李芙蓉以为这位进宫的女子会同她们一样,可以住在后宫的任意一处宫殿,享受荣华却得不到恩宠。
可那个女子,不一样。
虽被关在地牢,可陛下每日下了朝,都会去地牢看望那个女子。
日日不落。
从未这样对过她们,就连姐妹中受封最高的温贵妃,也未有此殊荣。
这几日,李芙蓉同一众姐妹都按压不住好奇和妒忌,打赌之下,她因是邢部之女,进出地牢有便利,便被她们推了出来,去地牢打探那个女子的来历。
此刻,面对贺玜审视目光,李芙蓉压下心里的慌张,整理好自己的仪容,露出笑容,还未开口,侍卫的佩刀便落在她的脖子上。
她僵硬住身子,一时面色有慌:“陛下,妾身不知是犯了何错...”
坐在椅子上的贺玜一身玄色缎绣金龙纹常服,俊美的脸庞带着天神般威仪。
一双多情之眼却是透着冰冷寒冽,一寸寸压在李芙蓉的身上,如此刻殿外,贯耳惊心的天雷,令人头皮发麻。
“朕不知何时这邢部之地,竟是成了你李昭仪的后花园?进出如此便利,这是将朕当摆设了么?”
贺玜挑眉看向李芙蓉那张惨白的脸,问道。
尾音带着轻声,细细听还有几分笑意。
李芙蓉有些慌愣,丰神俊朗的男人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人怕得直打颤。
她曾听父亲说,贺玜此人,阴鸷多变,心狠手辣,上弑父下杀臣,以残暴冠之天齐。
可以说,朝廷之上,没有几个是满意贺玜来做这皇帝的,都是被迫屈服在他狠毒之下。
半年前的宫变,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那日之景,李芙蓉虽不曾见过,但闻当日偌大京城,户户封门,孩童夜啼不止。
想及此,李芙蓉面色煞白,无知的眼神中终于透露出几分害怕:“妾身知错。”
她本只想去地牢看看那个女子长什么样,可意外被慈粼的容貌所惊艳,令人发妒的作祟心便油然而生。
特别是那个女子竟敢对她视而不见。
地牢中,李芙蓉盯着慈粼的脚铐,铁链的尽头是嵌砌在墙里。想要逃出,必须破墙砸链,就是力大如牛的男子都不可能逃走。
她将慈粼看得认真,病孱柔弱,除了那张有些惊为天人的艳绝容貌,还有哪点值得贺玜用这么粗的铁链锁着?
论容貌,温姐姐长得也很美,她李芙蓉也不差。
怎就没入了贺玜的眼。
李芙蓉隔着门栏,高高昂着头,打量着里面的女子。
只见女子坐在一处木桌旁,一身月白色长裙,长丝散落腰间,垂垂晃晃,也不打理。
桌上摆着很多小碟子,里面摆着梅子甜果之类,左手边还有盛着乳酪的容器。
这是在...做水果乳酪?
李芙蓉知道这乳酪是从外域献贡的奶制品,宫中少有会尝到,竟让她在这肮脏的地牢看到了?还被人拿来糟践!
李芙蓉嫉妒得脖子都红了,这位女子摆明就是在炫耀,炫耀整个后宫上下,就她这里独一份。
“将门打开。”李芙蓉命令道。
守门的侍卫犹豫:“昭仪娘娘,这位是圣上吩咐关押在此的,同其他罪犯……不一样。”
且不说定期有太医进来为这位女子诊治看病,每日未时圣上下了朝,还会来地牢同她坐坐。
虽每每圣上离时都有不快,但奇了怪,非但不降罪此女,还日日都来。
好似,特意来此同这女子,吵架的……
守卫想着这位昭仪是大人之女,不禁多嘴劝了几句,顿时惹得李芙蓉不悦,“少废话,让你打开你就打开!”
守卫低头,将牢门打开。
李芙蓉踏进地牢,她环顾而去,这座空间好似特意命人打造的。
不同其他牢房那般潮湿狭窄,有床榻有妆台,有桌有椅,地上玉砖铺陈,一扇拱门挂着珠帘,里面则是极淡色调的幔帐,绕覆着床榻。
再望去那桌边的女子,从她进来这么久,都不曾正眼瞧过她。
真是好大的架子。
李芙蓉心高气傲地走至慈粼旁边,还不等她说话,一杯奶酪递至她面前。
慈粼抬头,眸子平静又温和:
“昭仪娘娘久等。这是我自己制做的,要尝尝吗?”
李芙蓉被眼前这碗奶制截断了话,心生不爽:“你知道我?”
慈粼一笑,“刚刚听守卫这样称呼您。”
李芙蓉冷哼一声,掀翻了慈粼递过来的碗,并未给好脸色:“你既然知晓本宫身份,为何不跪?”
安静的气氛被瓷碗摔碎的声音打破。
慈粼收回手,退了两步,对她行了礼。
可李芙蓉却不依不饶,“你是囚犯身份,当应跪着行礼才是。”
闻及,慈粼看向李芙蓉,扫过她面容,半响,问道:“我可是哪里得罪过你?”
李芙蓉才不会承认是因为慈粼那张令人嫉妒的脸,和被贺玜频繁宠幸的缘故。
“本宫可不是故意刁难你。你带着脚铐,身在地牢,不是犯人是什么?”
李芙蓉傲慢指着慈粼的脚铐,露出不屑的神情。
确实,不是犯人是什么?
慈粼摆了摆裙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给贺玜添堵,免得他知道了又要对她冷嘲热讽。
李芙蓉没想到这个女子一声不吭的就给她跪下了,还心平气和地道了句“昭仪娘娘”。
恭恭敬敬。
可李芙蓉心里的火却是越升越大,她纵着以往为所欲为的性子,没有缘由地抬手打去。
她以为会照往常般,将巴掌落在这些个不顺眼的女子脸上,却在今日,被人截了下来。
还是这个低微身份的女子,不卑不亢,只手扣住她,使她动弹不得。
“放肆!放开本宫!”
慈粼仰头,瞧着李芙蓉,纳闷道:
“昭仪的脾气来得好没道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昭仪您就对我心生不满。是对我哪里的不满呢?娘娘您既不认识我,也不了解我,单凭第一眼就结下怨恨。莫不是我的这张脸,惹昭仪您眼了?”
李芙蓉被慈粼说得脸上一阵红透。
见状,慈粼松开她的手腕,缓缓起身,“这就恕民女没有办法了。不然,昭仪还是回您的宫殿,眼不见为净。”
李芙蓉恼羞成怒,转身出了牢门,再见她进来时,手里多了一条鞭子。
慈粼垂了眼,她好心提个建议,这人怎么还更加怒火冲天了?
贺玜的嫔妃,都这样难相处的么?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慈粼退了两步,本着再想解释一番这其中的误会,可等待她的是鞭子高空临下,砸向她。
慈粼本能地往一侧躲去,“我觉得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娘娘,您别生气……”
她是真的没有在讽刺人。
既然这位昭仪娘娘不愿意看到她那张脸,那大可不见,怎的还要别人刮了这层脸皮不成?
她这跪也跪了,总不能没由来的做别人的出气筒吧?
罢了罢了。
慈粼乏倦了,身心俱疲,不与多纠缠。背上结实挨了一道鞭子后,才使得门外的守卫出声提醒:
“娘娘,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守卫话中之意,李芙蓉才停手。她瞧去靠在墙边喘气的慈粼,不情愿地将鞭子扔在守卫身上,嗤哼一声出了地牢。
见李芙蓉走了,慈粼看去那位守卫:“谢谢。”
被道谢的守卫低头,心虚地将门锁上:“不,不客气。昭仪娘娘性格有些张扬,小的也拉不住……贵人体谅。”
慈粼一笑,没有说话。
她忍着背后发疼的地方,将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碗收拾了,随后扶桌而坐,将额间的微汗拭去。
只觉自己这副身子越来越不中用了。
稍微活动两步,就开始疲倦不堪。
.
下了朝的贺玜本该如往常一般去看看那个疯女人,可在朝上之时,就已经听闻地牢的事情了。
恰巧今日,上朝十分不得劲,既然不能一次性将这些不听话的老东西杀了,那只能...
贺玜嘴角一勾,那狭长优美的黑眸中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
“朕好不容易救活的人,我还没折磨够,岂容你多手欺负?”
少年歪头看她,笑得可怖。
李芙蓉吓得跌坐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觉此刻那笑意森然伴随着一阵旋转,将眼前的视线变得扭转起来。
如进入片荒废阴气的林子,好似空无一人,却见树木砍伐践踏,焚烧殆尽。
荒凉灰净。
直到一股重力将李芙蓉猛然拉出这如幻空之境的地方,眼前猛然恢复了色彩光明。
她来不及再看见这位少年新帝的脸,就被两名粗鲁的侍卫,押出秋水宫。
李芙蓉的长裙拖在雨水飘打的木廊,她努力看去,也只见得那身玄金飘逸的男子无情离开的背影。
“你们,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李芙蓉回过视线。
“圣上说了,李昭仪既然喜欢地牢,就让您一辈子待在地牢中。”
李芙蓉环顾四周,挣扎道:“这不是去地牢的路!放开我...”
两名侍卫一笑,“圣上吩咐,昭仪与邢部尚书乃至亲,理应要回避,自是不可能将你关在邢部的地牢中。西郊冷宫之下有一处暗牢,是先皇妃嫔所住之地。”
闻及此,李芙蓉再也忍不住恐慌起来,全身反抗起来:
“我不去!那是死人待的地方!我父亲乃邢部尚书,你...就不怕我父亲知道了饶不了你们!”
侍卫回头看这个疯女人,脸色一黑:
“小人劝昭仪您休要口出狂言。你还想饶不了皇帝?再闹下去,你李氏被诛九族也不好说。要怪就怪你去了地牢。”
可李芙蓉此刻哪里还有理智,也根本想不到她是因何才去地牢,又为何偏偏是她去的地牢。
“放开我!我爹爹知道了会杀了那个暴君...放开本宫…!”
两侍卫不等李芙蓉话说出,一手将人劈晕。
他们额间透出冷汗,环顾四周,新帝喜怒无常,殃及池鱼之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他们只是规矩办事,可不想因为这个女人的口无遮拦而陪送性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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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庄生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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