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分开还不到半天。”孟清笑了笑，“小黏人精。”
梁思原不说话，孟清到厨房里打开燃气开关，看到表上的余额还有一百多，厨具齐全，全堆在架子上没拆封，“我准备煮个面，厨房的锅碗好像都是新的。”
“搬过去的时候同事送的，我没动过，你都可以用。”
孟清思考，选了一个拆掉外面的包装，洗干净放到灶上打火开锅，“时间也不早了，你今晚打算吃什么？”
“不知道。”
“不想出去的话就点个外卖。”孟清煮上水，拿过刚才在楼下买的菜，“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控制好血糖。明天就要上班了吧，少给自己一点压力，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多注意身体。”
梁思原笑，“我知道了。”
孟清察觉自己有点唠叨，停下手上的动作，像一种预感，“你好好的，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的，体检报告出来记得告诉我。”
“好。”梁思原答应。
挂断电话，把面煮出来，烫了青菜，孟清又煎了一个鸡蛋放在上面，端出去坐在餐桌前，好久都没有动筷。
她从前是不常吃面条，如果梁思原在这里，他一定会喜欢。
“在国外待了快六年，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过。”林晞刷卡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你没走。”
“不知道你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当然不可能走。”林晞打开床头的小灯，搬过一个凳子，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上面，“现在只能吃点粥了。”
她挨着他坐在地上，像在异国他乡的许多个夜晚，“我还买了盒果切和甜点。”
“我现在不想吃。”
“因为给你送饭的不是孟清吗？”林晞笑笑，“我会给你告状的。”
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超过了他的认知和理解，梁思原看一眼面前的盒子，好长时间，忍着痛抬手揭开盖子，声息低微，“谢谢。”
林晞坐在旁边，脸上的笑慢慢敛去，在他无限忍耐的沉默里，为他感到不公，感到舌根处无法言明的苦。
一直等他把粥吃下三分之二，勺子放下不再动了，林晞把外卖盒和袋子收起来，起身说：“郑鹏的缓刑撤销了，正在走收监流程，程姐让我告诉你，让你不要担心。”
他没想让他坐牢的。
“你记得把药吃了，早点睡，明主席让你休息几天压压惊。”林晞把房卡放下，说：“我就先走了，等你回北新再见。”
“林晞。”
拉开门，走廊的光落在她身上，林晞回头，看向那张晦暗中不甚明晰的脸。
梁思原视线落在台灯的光影之外，“不要告诉孟清。”
林晞心底发酸，“为什么？”
“我能处理好，没必要让她担心。”梁思原轻声，“真到瞒不住的时候，我亲口跟她说。”
林晞无法认可他的爱情观，她一直都愿意陪他在纷乱的恶意和攻击里并肩作战，可从盲目的爱与奉献中睁开眼睛，她才意识到，真正爱一个人是带着保护之心的，被爱者原无需冲锋陷阵，他们都不是那个幸运的人，才会爱得饱受痛苦。
“我跟她不熟悉。”林晞说：“只要你过得好，我不会多嘴的。”
周一梁思原没有去上班，在酒店睡了一整天，隔天接到体检中心的电话时，人还是恹恹的没有精神。
他让程丽帮他取了报告，结果跟在北新时差不多，只有几个指标数据有差异，比之前更糟了。
伤口疼，心里又烦闷得很。
梁思原抓着那份报告，终于理解了读书时候那些成绩不合格的小孩儿在面对父母前的心情，如果可以，他也想抹掉一些结论，修改几个数值，可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觉得自己造假的念头是浪费了孟清的关心。
连一个借口都想不出来，硬着头皮拖延了几天，梁思原在孟清提出要回来看他时，才灌下一大把消炎药，说自己周末要去北新，刚好过去见一面。
孟清没有怀疑，“我这边周末有个聚会，邀请了一些设计师和模特，你可以直接来找我，到了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好。”梁思原有点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直在很努力的生活，可很多事情就是不如他所愿。
美协的烂摊子让他身心俱疲，付元明看出他的懈怠，明里暗里敲打了几次，不见工作进度有变化，只好拎着点水果打着看望之名找上门，那些打好的腹稿却在看到房间里的画时搅乱了笔墨。
他不是美术出身，可浸润行业多年，什么东西打眼一瞧也分得出好坏。
“你这……”付元明无法形容自己的震撼，“青年展，你是打算自己扛旗？”
梁思原刚换了药，因为疼痛而烦躁，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不是，别人订的。”
“你接商画？”付元明没搞懂，“这种画你拿出去卖？”
梁思原没回答，把洗手间里换下来的纱布扔进垃圾桶。
“思原。”付元明找了个座位刚要坐，在底下发现了另一桶卷轴，捡起来打开一看，跟挂在外面晾着的其中一幅长得差不多，仔细一看，连题字也是相似的吉利话，只是落款改了时间，都盖了他的私章。
看着屋里烂七八糟的画具和随处乱扔的纸笔，付元明回过味儿来，言语带着戏谑，“让陈泓看到你些画还能量产，在里边都要气得七窍冒烟。”
“找我什么事？”梁思原不想跟他废话，坐下来还是觉得很闷，打开了窗户。
“郑鹏都进去了，我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付元明说：“他家那事儿纯是个意外，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回得亏老胡反应快，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着呢。”
梁思原没动静，付元明叹气，“你看你也快两星期没上班了，之前说的事情我都推动得差不多了，咱下一步该怎么走，是不是也得给我个准话，你回北新之前，我这打好的地基到底要建什么，哪怕画饼也得有个形不是。”
“每天的公众来信你只要看了，就不会来问我这个问题。”
“公众来信，每天上百封，从那里面找方向是大海里捞针，有些人提的建议根本不切实际，他们想看的那些艺术家，我要是能找来，我至于混成现在这样么？”
“半年之前，肃清美协，启动新馆，你也认为不切实际。”
“这是两码事。”
梁思原神情漠然，“直说吧，你想要谁。”
付元明呵呵一笑，“要么说你是爽快人，这人对我们来说高不可攀，对你就是一句话的事。”
梁思原盯着他，付元明不再绕弯子，直言：“你的恩师李信鸿，我要他的《抱琴图》和《万里河山轴》。”
见他不答，付元明说：“你放心，只要他愿意借，我一定给他安排最高的规格，最好的位置，画作运输我们这边派人专车接送，保证整个过程不会有一丝损坏。”
他如果开口说的是张谷春，梁思原没有任何把握，可李信鸿……
这两幅画目前一件藏于北新美术馆，一件藏于博物馆，是他在国内知名度最高的作品之二。
要借画，不只是李信鸿本人同意这么简单。
没有许诺，梁思原说：“我可以给你搭线，能不能成，你自己去谈。”
“行。”付元明一口答应，不忘提醒，“协会这段时间比较忙，很需要你回来，你看……”
“我该做的收尾工作已经结束了，其他的我没时间。”
看出他情绪不好，付元明暂退一步，笑道：“行，你也累了，没事，等伤好了再回来也没关系，就是借画这事还得尽快落实。”
梁思原答应周末去北新时会帮他问，付元明便踏实下来，起身要走，看到挂着的画轴，慨然道：“真是天才也抵不过一勤字，你就算把青年展办成你自己的个人展，圈子里也挑不出理来反对。”
梁思原没有理会他的吹捧，周末临行前把自己收拾了收拾，到北新的第一件事先见了李信鸿。
老爷子跟电话里一样，一见面便怜爱地拉过他好一阵儿关心，知道他的来意，立刻摆了一顿家宴，把对这件事说了算的人都叫了过来。
饭桌上当着李信鸿的面谁也不敢反对，私下临走的时候，梁思原对自己的叨扰表示了歉意，相互交换了名片，同意公事公办，下一次官方对官方再谈是否出借。
他态度诚恳，又早有名声在先，一帮人对他还算满意。
梁思原谢过李信鸿，答应下次一回来一定还是先来看他。
从他家离开，梁思原见时间还早，在去见孟清之前，先拿着自己的体检报告给另一位之前认识的医生看了一眼。
“营养不良，你的生活习惯很不好，白蛋白再低就出问题了。”诊疗室里，医生问：“除了之前的老毛病，最近有什么不舒服吗？”
梁思原摇头，又不确定，“耳鸣比之前强，有时候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头疼也更严重，很晕，呕吐。”
说着，顿了顿，“右臂重新做过一次复位手术，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点手抖，早上起床四肢麻木，很久才能缓过来。”
“颈椎问题引起的脑供血不足和神经压迫都会造成头晕麻木，之前理疗效果不错，目前看还好，不是很严重。”医生从报告单中抬头，“别的呢？”
“呼吸不畅，睡眠也有些问题。”梁思原搭在腿上的手握了握，“我之前总是睡不着，这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闭上眼睛就做一些奇怪的梦，醒来浑身疼，很难正常作息。”
“你的问题我们之前都检查过，没有严重的病变，药也换了几次，疼痛都没有太大的改善。”医生看向他，“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你有没有考虑过，去看看精神科。”
梁思原一愣，茫然抬起视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给你开个单子，不用重新挂号，你直接过去找他。”医生很快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四楼，201诊室，秦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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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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