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妻子早产,是因为在事发之初就忧虑过重,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她的痛苦只会比你更深,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差点从楼上跳下去,你入狱后她几次哭得昏厥,这也叫没有让她受苦吗?”
郑鹏掩面,梁思原坐在对面看着他,“你所建造的幸福根基不正,坍塌是必然,你既没有承受风险的能力,也没有敢于面对过错的担当和从头再来的勇气,就算我没有回陵江,你也迟早会成为被水云间吞干嚼烂的一颗弃子。”
“闭嘴!”郑鹏嘶吼,头发的阴影下涕泪横流,“你闭嘴!”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恩怨可言,矛盾的开始,只是因为你嫉妒。”
“梁思原!”郑鹏猛地砸向面前的桌子,被后面的管教呵斥一声,面目颓然。
“其实能读到张老师的研究生,你已经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了,你的专业不差,又放得下身段,真的想做这一行,借他的名声签个好点的工作室,也会有不错的发展,可你偏偏贪婪,你的能力不足以支撑你的**,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
“我已经都照你说的做了。”郑鹏哽咽。
“我向你许诺的是你的家人不受陈家父子骚扰威胁,这一点我做到了,你儿子的死,是一个意外。”梁思原一顿,“你本来也不用坐牢。”
“我的家已经没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
郑鹏从沉郁中掀起一道目光,对上他的平静,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狠毒的话涌到咽喉,听到他说:“你家里的人还在。”
他还有父母,他的妻子曾经那么爱他,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我承认在水云间的事情上,我有做得偏激的地方,你恨我也无可厚非。”
梁思原说:“如果你出狱之后,还是放不下这段仇怨,我给你留一张名片,你可以联系我,我不会躲,假如你能重新开始,需要一份糊口的工作,也可以找我,但我能给你的,也仅限于此了。”
“你们这样的人,从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你根本不懂我要爬到那一步有多难,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郑鹏声音闷在鼻腔里,“你这样算什么,可怜我?”
“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就会知道,这世上比我出身好的人多如牛毛,如果我用像你一样的心态看待他们,也只会是一样的下场,我还站在这里,是因为不止出身,论勇气、决心、勤勉、毅力,我都远超过你,所以我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但只要有一个机会,我就一定能抓得住。”
“你没有什么值得我可怜的。”梁思原看着他流血的手,“只是同窗一场,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天气不好,返回北新的航班因为大雪而取消了,梁思原回到酒店时给孟清打了个电话,外面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
“昨晚就开始下了,地面太滑,商场周围出了好几个事故。”孟清忙碌着,“我今天没去店里,在工作室看开春的新款呢。”
她穿过一片罗列的布料之海,接了一杯咖啡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绿化带里厚厚的雪,“陵江也下雪了吗?”
“嗯,下得不大,跟往年差不多,落在地上就化了,湿乎乎的。”
“你出门小心结冰。”孟清问:“明天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高铁也停运了,我跟主任说过了,他让我先等一等,回不去就线上办公。”
“那你有消息了告诉我,回来之后我去接你。”
“我打车回去,路况不好你出门也尽量少开车,注意安全。”
孟清笑笑,“好。”
房间里暖气充足,挂断电话,梁思原从手机上点了一份外卖,等待中躺在床上发呆。
今天还回不去,他就要在陵江待上三天,从那件事之后,他跟孟清再也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梁思原翻个身,抓过来时带的背包,剥了一颗糖放在嘴里,空落落的感受却没有缓解。
雪下起来,天黑得也比平时要早。
梁思原睡不着,抱着手机刷了一会儿网页,看到他的博导团队发了一篇新的论文。
他被那些艺术作品下的各种背景和主义吸引,全部看完时,身体躺得麻木,眼睛也疼,打开窗,雪已经停了,夜空中居然挂了一轮明亮的圆月。
梁思原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孟清,没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
【凌晨四点半,海棠花儿为什么还未眠?】
【因为海浪未止,波涛未息。】
电话打进来,梁思原听到孟清的语气带笑,“我才刚到家呢,你是睡醒了还是没睡呢?”
“我睡不着。”梁思原关上窗户回到床上,扯了扯被角,“酒店的房间不舒服,晚上的牛肉面也很难吃。”
“我们过年从家里拿回来的牛肉还在冰箱里呢。”孟清换了鞋进门,打开冰箱门看了看,“新品定下来了,明天能稍微休息一下,我做一锅卤牛肉,等你回来吃,汤还能下一点鲜面条。”
他被轻易诱惑,声音软下来,“好想现在就回去。”
“这边的雪也停了,也许明天早上航班就恢复了。”孟清哄他,“我都困了,你也要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天冷了,出门记得把我给你拿的围巾戴上。”
“嗯。”
“睡吧,我们很快就见到了,晚安。”
“姐姐。”黏糊糊的。
“嗯?”孟清靠在冰箱旁轻笑。
梁思原赖了一会儿,语气落下去,真心诚意地发问:“不在一起,你也会想我吗?”
“会啊。”孟清说:“今天看到她们画的梅花,我还在想,如果是你会画成什么样子。”
“我很少画梅花。”
“为什么?”
“梅以曲为致,我不喜欢那种修饰。”
“那你也可以毁其盆,解其棕缚,纵之顺之。”孟清说:“梅花本身没有错呀,画画也不用一直墨守成规嘛。”
梁思原笑了一声,“姐姐,你好厉害。”
“你以为姐姐的成就是白来的?”
“以后我去你们店里要仰着头走。”
“那还是不要了,留神脚下,不要把我们的门槛儿踩坏了。”
两个人都笑,梁思原听到小狗的哼叫,收了收神,“小麦穗也没睡。”
“是被我们吵醒了。”孟清声音低下来,蹲在地上摸摸那条哼哼唧唧的小黄狗,“它在跟你打招呼呢,说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我们都想你了。”
“为什么我是哥哥?”
“好吧。”孟清叹气,挠挠小狗下巴,“跟爸爸说晚安。”
听筒靠近了,小狗呜呜叫了两声,梁思原失笑,“晚安。”
他本来不想养宠物的。
梁思原看着手机里孟清抱着小麦穗的照片,那些抗拒和对记忆的回避,在生发之前,便已烟消云散。
早上高铁线路率先通车,梁思原是坐最早的一班回去的,天气太冷,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时都觉得指缝里透着一股生铁气,一打开门,迟钝的嗅觉才分辨出楼道里的香味来源于自己家。
小麦穗听到动静跑出来,绕着他的脚边打转,梁思原怕自己手上太凉,进门在暖气片上烤了一下,才一把把它捞进来,往屋里看了看,不见孟清的身影。
厨房的灶台上焖着一锅牛肉,汤底尚有余温。
把小麦穗放回窝里,梁思原脱掉外套去洗了把手,发现洗手台上多了个瓶子,想看看是什么,手刚伸过去,被机器吐了一手的泡泡。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个自动感应的洗手液,觉得好玩儿,换一只手又接了一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仔仔细细地把两只手都搓了一遍。
他住的时候到处空空,孟清搬进来后镜柜里就陆陆续续地多了一些东西,洗面奶、卸妆膏,还有些长得像药瓶似的精华和看起来干巴巴的面膜。
梁思原思绪乱飘,刚洗完手,小麦穗跑进来,伸着脑袋眼睛眯眯地往他腿上蹭。
梁思原垂眸盯着它,没忍住,陷入了摸狗洗手,洗手摸狗的循环里。
孟清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做好饭菜,小麦穗提前开饭,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梁思原煮了两碗牛肉面,又炒了两个青菜,孟清一进门就觉得饿了,把怀里的东西一放,先给了在一旁等她的人一个拥抱。
“我给你带了礼物。”饭吃到一半,孟清说:“庆祝你的科二顺利通过。”
“我本来打算剩下两门一起考,隔天就能拿证了,你这样我都想慢一点了。”
“陵江能一起考吗?”
“科三约上午的考试就可以,时间够的。”
“那也没关系,拿到证我们慢慢庆祝。”孟清说得很慢,“不着急,一样一样来。”
这很神奇。
梁思原这样想着,看到孟清打开袋子,把一件绣着梅花的中式衬衣展开在他面前,感触愈加深刻。
“做大货之前的第一版,我们的设计师说枝条参数调得太紧,显得有些锋利,可我觉得这样很适合你。”
“我以为是条裙子。”梁思原低头,看着墨色晕染的底布,“穿上就不像了。”
“女生穿可以当裙子。”孟清笑,“我们现在不做男装了,就这一件,照你的身形裁的,所以长一点,你穿很好看。”
“成品跟我的不一样吗?”
“不太一样。”孟清从另一个袋子里拿了一件,“绣花边缘看起来要柔和一些,他们取的名字叫雪中春信。”
“我的呢?”梁思原揽过她,把那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孟清笑着抬眸,“你的叫……剑胆琴心。”
他把她揽入怀里,气息混乱,吻却循序渐进,不慌不忙。
“我们……”孟清一开口,梁思原便懂了,屈身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的动作很轻。
理论一片空白,身体却遵循本能,衬衣上的那支梅花压在身下,墨色溢了满床。孟清还抓着他的手,那件薄薄的打底衫紧贴在她身上,他没有别的办法,伏下去咬住一角边缘,白皙的肌肤便露了出来,一个吻落在上面,径直向上。
孟清只觉得酥麻,脑中嗡鸣乱象,最终只定格在眼下肌肤相亲的炙烫,千丝万缕的思绪都被融化其中,她放弃理智,在最后的时刻,却感受到身上那个人的迟疑。
孟清喘息,睁开眼看他,梁思原涨红的眼睛里写满忍耐,声音喑哑,“我没有准备。”
荒谬之感刚在脑海浮现,孟清忽然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无端地很想哭,抬手环住他的脖颈,主动迎了上去,“就这一次,我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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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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