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你真的很幼稚。”
一块石头落了地,孟清竟也觉得眼睛发烫,被他发觉,遮掩着埋怨道:“都怪你,我都被你传染了。”
“怪我。”梁思原揽过她的肩膀,任她躲藏依靠,语调温柔,“我负责,也像你哄我一样,拍拍抱抱,把你哄好。”
孟清气恼,小猫挠墙似的打了他一下,梁思原笑笑,轻拍她的脊背,把她整个人都拢在怀里。
孟清跟他不一样,她没那么好哄,却也要强,眼泪在眼眶打了个转儿又咽了回去,一个拥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变成亲吻,她抚摸他脖颈的手被捉住,视线落在他喉结下的疤痕上。
“别看。”梁思原用额头蹭她的脸,“很丑。”
“不会的。”孟清靠过去,枕在他的肩膀,“这是你新生的印记。”
合同签下来,更名过户后,两个人很快拿到了产权证。
孟清看着那个红色的本子,仍觉得不真实,梁思原已经提前选过装修公司,对比之中,孟清一眼看中了其中一套方案,很简约的中式风里,留了一面巨大的电视墙。
她心中欢喜,刚对梁思原说完简单装一装,翻过来就发现这是所有方案里预算最高的一套,当下没吭声,等梁思原跟对方的设计师谈完,两个人出来,孟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吓人了。”
梁思原在笑,“中式是这样的,太单薄的材质压不住,价格高一点也正常。我们来时说好了的,选自己喜欢的,不要太计较。”
“我拳头都攥紧了才忍住没说话。”孟清给他看自己的手,被他抓住,默默打算,“我就要那个电视的空间,别的能省就省一点,墙就不要动了吧。”
“那不要花窗。”
“多好看啊。”
“不要茶室。”
“可冬天围在桌边煮茶也很安逸,还能邀请朋友过来,一起喝茶聊聊天,你们单位过节还发茶叶,我的马克杯都配不上它们。”
“嗯……展示柜不做了?”
“东西总要有地方放,又不差这一个柜子,做了比较和谐。”孟清说完,见他笑着低头,憋了憋,叹气,“算了,我不管了,你出钱你做主,让我选我会纠结死。”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沟通过了,后续会好好盯着的,一定在满足我们双方需求的基础上尽量减少成本,不做太多花哨的支出。”
孟清点头,“你钱不够的话记得开口,别逞强。”
“我知道。”梁思原把她揽到马路靠里侧的一边,“你下午忙吗?”
“什么事?”
“早上陈秘书打电话,说李老的遗物已经清点好了,他给我留了点东西,让我过去一趟。”
孟清揣度,“我去合适么?”
“合适。”梁思原垂眼,“我想让你去看看,毕竟,与你有关。”
李信鸿留给梁思原的,有一部分是他当年出国前托付给他的那些画,其中就有那副与孟清直接相关的《晓妆览镜图》和G大七夕联展被刷下来的金缕衣图。
李信鸿给他留了信,希望他不要自敛其华,能在青年展上展出自己真正的中国画作品。
当孟清看到那两幅画的时候,只一眼,那些曾让她熬尽了心血的过往潮水般袭来,顷刻便压碎了她的胸膛。
可当那口气吐出来,在重新活过一次的生命里,她认清生活本就是百炼成钢,她永远不可能对旧往说一句不在意,但她的骨骼已重生长成,她碎裂的脊背已经生出羽翼,她已不必再恐惧。
“如果放在当时,我会很难接受,但现在我没有觉得冒犯。”她对梁思原说:“你应该把它拿去展出,去告诉那些女孩儿,不要轻易地走进任何一道围城。”
孟清看着画纸,“那不只是我,她是受困的千千万。”
第一届全国青年艺术展暨两岸四地文化联展《听海观澜——惊蛰》,在北新最大的美术馆开幕,除了谢临,还有很多受过梁思原伯乐之恩的艺术家都给他留下了这一年里最好的作品,各大院校选拔出的尖子们,面对面表现出不同师承下鲜明的特色和性格。
专区里罗列着李信鸿在世时推荐的两岸各个艺术家的作品,将文化根源的渊流一统刻进一笔一划。
在展厅里,梁思原除了少时的画作,还展出了一副悼念李信鸿的工笔山水《春华图》,他在画作的留白处写了李信鸿对他的帮助,表明李信鸿对促成这个展出的付出,再三言拜,深谢了师恩。
老树伏于大地,干枯的枝枝叶叶在流水中盛放,万里春色都生发于它的根脉,行至山高水长处,几行行书细细看来倒比那画本身更加入情。
梁思原穿着孟清提前给他做好的礼服,作为新时代青年多元艺术生态研究与发展计划的负责人接受了采访。
那时林晞站在孟清身边,看过他的新作,又看向镜头前的人,说:“我见过的所有艺术家都自诩个性,热衷于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可他不同,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荡之气,他是个很干净纯粹的人。”
孟清赞同她的话,林晞看了一会儿,“我还是很爱他,不过,我接受你们在一起更合适这件事了。”
孟清笑,“是么。”
林晞惭愧,“我以前以为你是那种爱慕虚荣,很世俗的女人。”
“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你的前夫很有钱吗?”林晞眼里带着无害的探究。
“只是个普通人,但我那时候还在酒吧卖唱,我们离婚,我确实分掉了他一半的拆迁款。”孟清换了个位置,“我跟梁思原在一起,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多好处。我很幸运,遇到了两个心思单纯的人。”
“梁思原心思单纯吗?”林晞笑得肩膀都在颤,“他真的惦记了你好多年,巴不得把自己的全部都塞给你把你留住。”
孟清也跟着笑了下,“那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姐姐。”看到走过来的人,林晞自觉跟她道别,“我改天再去店里找你聊天。”
“好。”孟清跟她挥挥手,“提前给我打电话,我订好甜点和奶茶。”
林晞笑容灿烂,跑到电梯口,步子慢下来,回头看到梁思原低头温温和和地跟孟清说话,不再觉得不公和嫉妒。
爱是位于男女之间的中性词,她现在依然被他吸引,但是或许,她开始更爱孟清。
“李老在那几年即使我不回信的情况下,也默默于我授业,教我为人,幸好有他,我的功底才没有落下,我才有一点信念支撑着继续创作。”
展厅旁,梁思原说:“我总以为我要报答他的恩情,等青年展结束之后也来得及,现在想想,我那时候戾气太重,反而忽略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李老师不会怪你的。”孟清说:“他很爱护你。”
梁思原嗯了声,“儿时不懂,遇到他之后,我才明白真正的爱护是不避嫌的,他是一心一意希望自己的学生顺遂的人。他在人生的尽头,教我的最后一课,是接受人生的遗憾和不完美。”
孟清挽过他的手,缓了缓,轻声问:“今天还要去医院吗?”
“嗯。”梁思原疲惫地弯下脊背,往她身上轻轻靠了靠,“我觉得没什么用。”
“你最近忙画展太辛苦了。”孟清揉揉他的脑袋,“结束了我去接你,晚上回去泡个脚早点躺下,一定能睡个好觉。”
画展举办得很顺利,梁思原以为他终于能暂时卸下这个担子,稍微轻松一点,当天离开前却被陈礼请过去见了周部长。
调任的几个选择摆在眼前,都不能算是他擅长的领域,梁思原拿不定主意,更摸不透周部长的态度。
如果是普通的任命,他只要按照程序下达,并不需要搞这样一出。
“没有想法?”
“我在想,您应该有一个更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在等我。”
周部长哼笑,捻开几张纸,从底下抽出一份申请书,“平宁民俗研究组的严为先,跟我要人要了好几次,之前觉得大材小用,都给他打回去了,现在看来,你要是愿意过去,也许真能做出点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平宁?”梁思原一怔。
“从前你父亲的团队。”
一阵寂静。
周部长坐下来,聊家常的语气,“听说你最近在准备结婚。”
梁思原回神,“没有,我爱人对我还有些顾虑,我们目前只是同居,我想先把婚前该有的东西准备好,等她愿意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梁思原,你的履历很优秀,但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当然你还很年轻,目前的成绩做得很扎实,我想把你留在身边,周围谁也挑不出个理来。”周部长看他,“但你没有基层的经验,如果借这次机会出去待几年,对你的个人阅历和以后晋升都有帮助。”
梁思原默然,“我对我父亲的研究没有任何了解。”
“你的底子好,只要肯下功夫,这点不是问题。”周部长说:“平宁地区发展严重落后,你父亲当年拉了一大笔投资去做民俗保护,当地的很多人只认他一个,他去世之后,团队的开发工作一直很难做,跟一些地区的村民发生过激烈的矛盾。这些问题不只他们一个小组有,这件事你要是做好了,也是给我们的民俗工作做了一个典范,提供一个参照。”
“我没那样的本事,我只想安稳一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一个年轻干部说出这种话,不嫌丢人,写材料把你的心气也写没了?”
梁思原没有回答,周部长说:“回去好好考虑,也跟你家里商量商量,这几天严为先会联系你,你们两个谈,我的态度很清楚,你要是选择留在北新,我也不逼你。”
离开办公室,梁思原去医院做了疗程内的最后一次经颅磁。
他心里藏着事,整个过程乏力又烦闷,孟清来接他,他也只是坐在副驾驶上阖目休息,一言不发。
“不舒服?”晚上见他没有胃口,孟清问:“医生有说什么吗?”
梁思原摇头,感觉脑袋里的电流还在抽搐。
“奶奶今天打电话了,说这边有个老中医是她的朋友,断联了好多年,托了人去找又联系上,问了她现在的地址。”孟清点开备忘录,把手机给他看,“要不明天我们去看看吧,开点中药调理一下也好,你以前的作息太乱了。”
“我自己去吧。”梁思原对那个地址不熟。
“我明天没事,可以陪你。”孟清说:“我查过了,离得不远,是家中医馆,开了方子直接就能在那里煮出来。”
梁思原嗯了声,兴致缺缺。
孟清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谈起装修的事,“我去接你之前过去看了一眼,他们进度好快,说是明天再上一层漆,晾一个月等干透了就能上家具了。”
“清姐。”梁思原掩不住思虑,没有瞒她,“今天周部长叫我过去,跟我谈了调任的事,他的意思是希望我去基层研究组,我父亲之前的团队,如果我坚持留在北新,以后的发展可能会有一些限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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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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