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原愣了下,转头看向她,迟疑,“你觉得,我是这样的?”
“是啊。”孟清说:“看来你找到了一个跟你很像的小姑娘。”
很奇怪。
梁思原觉得自己可能是被烧糊涂了,盯着孟清的视线迟迟没有移开。
“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孟清安慰他说:“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喜欢可以,不要耗费太多的精力,影响到学习。明年就要高考了,辛苦了那么久,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知道吗?”
“知道。”梁思原回过神,“我不会告诉她的。”
这个回答不太对,孟清琢磨,看他一脸倦色,没忍心再说什么,拍了拍他身上的被子,“好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所有的烦恼等你上了大学,变成一个大人之后就都会好起来的,现在有姐姐在这儿呢,不用怕。”
怕什么。
梁思原笑了下,顺从她的意思闭上眼睛。
上了大学,就真的会好起来吗?
他真的可以轻易地把所有解决不了的全都交给时间吗?
如果没有被眷顾,一切不如所愿,等他到了孟清的年纪,会不会后悔现在的逃避和软弱?
梁思原心绪繁杂,深陷在挣扎和困惑之中,前几分钟人是僵着的,不敢睡,也不想睡。
可后来感冒药的药效发作,困意渐渐将缴械的他打败,他处在安然的依偎里,从半梦半醒的一个个虚幻的画面,渐渐沉眠,绷着一根神经,稍微安稳下来。
第二天醒过来时,房间里拉着窗帘,昏黑一片,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点。
闹钟旁边放着一杯水,已经冷了,却还是让他弯了嘴角。
他坐起来,头开始疼,浑身的肌肉也在酸痛,将那杯水一点点喝尽,喉咙里的干燥缓解的同时,其他症状也跟着疏解了许多。
洗了把脸下楼,走到楼梯中段,梁思原怔怔,发现孟清没有走,正倚在厨房门前讲着电话。
“不是逃课,他昨天发烧了,我不知道他周末还有课,忘记告诉你一声了。”
“让他休息一天吧,我早上摸他的额头还有点烫,想等他醒了带他去医院打个吊瓶,好得快一点。”
“我知道,但是孩子的身体重要,你也不能……”
话没说完,孟清看到梁思原伸出的手,停顿了一下,把手机给了他。
“妈。”梁思原按着额头,走到沙发前坐下。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沙哑,电话那头的何菁终于相信他是真的生病了,语气缓和了一点,“你孟姨说你发烧了?”
听到这个称呼,梁思原头更疼了,脊背弯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呼气,“已经没事了,早上睡过头,手机没电了,我待会儿给老师打个电话,下午张老那儿结束了过去拿习题,不会耽误进度。”
何菁没说话,过了几秒,“你要是不舒服……”
“没事。”梁思原说:“就是点小感冒。”
“好。”何菁松了口气,“我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太麻烦你孟姨。”
“……知道。”梁思原有点烦躁,“您也注意休息,挂了。”
“你下午还要去上课?”孟清走过来,把体温计递给他,“量一下。”
梁思原收敛情绪,接过来夹好,“去张老师那里待会儿,昨天就没过去,有幅画还没画完。”
孟清蹙了眉,没说什么。
“你昨晚,”梁思原问得犹豫,“没有回去么?”
“我拿了你的钥匙,今天早上过来的。”
梁思原略安下一点心,又生出些不知何故的怅然,有话还未说,孟清提醒他,五分钟到了。
看到水银柱爬升的数字,梁思原面色不变,“已经退烧了。”
孟清不信他,自己接过来看了一眼,“三十七度二,还是有点烧。”
“再吃次药就好了,不用去医院,排队挂号也麻烦。”梁思原转移话题,“清姐,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孟清把体温计放回去,默许了他的话,“我煮了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可能有点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谢谢。”梁思原笑了笑。
中午的相处过于幸福,即使他把粥吃得很慢,时间也显得格外短暂。
孟清要离开,他总不能故意耽误她正常的生活,再没有什么挽留的借口,只是把人送到门口,答应她会按时吃药。
房子里静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空荡。
站在厨房门口,梁思原看着里面灶台使用过的痕迹,不必费力,便能想象孟清站在那里煮粥的样子,只是更多时候,他知道,那都是属于许强的温馨,无关于他。
张谷春那里那幅画已经画了很久,开幅比较大,画面层枝堆叠,起稿就起得很复杂,是张谷春特意让他磨练心性的。
下午他过去的时候,谢临也在,见了他立刻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梁思原点头回应。
这小孩儿是他从学校里捡来的,画学得很杂,功底着实一般,但天赋这东西很玄,他胜就胜在用笔的自由洒脱,胆子大得很,画山水画得格外恢弘闲逸,很有一番意趣。
张谷春第一次见他的画就喜欢得不得了,几次接触后看他乖乖巧巧的,便总把人叫过来给他开小灶,不出意外,再过两年,这应该就是他的小师弟了。
眼下他虽是张谷春唯一的弟子,却不过沾了父亲的光,实际从来都不是他最认可和喜欢的学生。
梁思原想着,研了墨提笔。
下过雨,空气还是潮的,行笔格外润。
张谷春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谢临身上,人一高兴,也不再找他的茬,梁思原这三个小时画得比往常都要顺畅。
与孟清的相处暂时抚平了他内心的锋刺和焦躁,得了一时的安宁,人终于能静下来,于是连下笔也带了几分温情,花朵一簇簇旖旎盛放,溪水逶迤,乱石有致,勾勒出一笔好春景。
人投入进去,连张谷春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都没注意,直到停笔,听到张谷春说:“你要是能保持这个状态,我也不至于天天骂你,这不是能画好么,前几天那是在干什么?”
梁思原抬头,回过神笑了一下,“是,我尽量保持。”
张谷春哼了一声,背着手看他,“怎么看你病恹恹的,不舒服?”
“没睡好。”
“别收拾了,今天早点回去,还有点时间,让你过个周末,好好休息休息。”
“嗯,谢谢老师。”
梁思原表面应着,看了看时间,叹口气,一堆作业一点没动,哪儿还有什么周末。
小破日子。
拿着一摞卷子回到家,梁思原没有再去找孟清,他的时间很紧,不能一直在迷惘和无望中被填满。
冰箱上贴着一个便利贴,孟清给他留了晚饭,要他热一热再吃,别忘了吃药。
梁思原把便利贴摘下来,贴在一张素描纸上用文件夹装起来,压在了书柜的抽屉下层,然后给孟清发了条信息,谢谢她的晚餐。
按以往的习惯,孟清总会回个信息,问问他有没有真的退烧,可这次直到他画完自己的速写作业,孟清还是没回。
梁思原又写了张卷子,过于安静中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决定出去看一眼。
巷子里的积水还没干,隔着短短的距离,孟清家的院门紧闭。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
“刘姨。”梁思原看到隔壁挎着包出来的中年女人,带着笑容问了句:“您知道清姐去哪儿了吗,我妈把我的东西落在她那儿了,我找她拿一下。”
刘玉茹正要去超市,闻言脸色变得有点怪,“小原啊,你不着急就过几天再拿吧,孟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出什么事了吗?”梁思原敛了笑容,尽可能保持着平和,“中午我还见她呢。”
“大人的事你就别问了。”刘玉茹看起来很避讳,“吃饭了没啊,没吃一会儿来姨这儿吃,我正要去买菜呢。”
“吃过了。”梁思原点头,“谢谢。”
刘玉茹没再说话,很快走了。
梁思原一整个晚上都守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小院子,希望它亮起灯光,但它好像跟夜幕融为了一体,一整夜寂静无声。
一直等到五点多,梁思原收拾东西去画室前,又到院门前看了一眼,确认它是锁着的。
孟清一夜没回来。
梁思原带着种种猜测,面容阴郁地走到公交站,却远远地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人,用外衣把自己裹得很紧,头埋了起来,一动不动。
梁思原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攥紧了书包的背带,“清姐?”
孟清浑身一颤,好久才抬起头来,一张素白的脸上血色全无,“小弟。”
“你怎么……你一直在这儿吗?”他靠近几步,忍住想抱住她的冲动,看到她衣服口袋的位置被撕破了,扣子掉了两颗,纤长的颈子上有几道刺眼的红痕。
“我等你许叔回来。”孟清抓紧了衣服,眼神涣散,想起点什么,问他:“你发烧好了吗?”
梁思原一噎,嗯了声,孟清牵强地扯了下嘴角,“那就好。”
说完,看到远处露头的公交车,催促他:“车来了,你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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