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一同躺下。
魏陶姜困倦得厉害,没说几句话便意识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阮娘轻声问:“阿姐,我们一辈子就这样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魏陶姜脑子钝钝的,下意识“嗯”了一声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魏陶姜尚在赖床,虎韬便着急忙慌地敲门进来。
“大姑娘,东侧院的那位潘姑娘,也跑了!”
魏陶姜从睡梦中惊醒,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看空荡荡的床边,先问了一句:“阮娘呢?”
虎韬愣了下,傻傻道:“二姑娘天没亮就回自己屋子了……不是,大姑娘,您有没有听我说话啊,那位潘姑娘跑了!”
魏陶姜这才眨眨眼,回过神来:“跑哪了?”
虎韬嘟着嘴,递给她一页纸:“包袱没了,准备好的护卫倒是一个都没带走,就在房中留下了这个。”
魏陶姜揉着眼睛接过来。
一张纸分了上下两截,上面是一句简短的留言:“已离,勿念,来日见。”
下面竟然是一张借条。
她给潘婵准备了一张一百两和三张二十两的银票,并一些零碎银子和几串铜钱。
那些银子和铜钱是她随手抓的,压根就没数。可是潘婵却数得清清楚楚,言明一年内必连本带利归还。
虎韬也是识字的,来的路上已经看过了这张借条,此时不由得一撇嘴:“她倒是会做人,留下这么一张空头借条,便是一年期限到了,我们又要去哪儿寻人?”
魏陶姜蹙眉:“瞎咧咧什么?我准备这些本就是相赠,从未想过让她归还。”
虎韬有些委屈:“可是她承蒙姑娘照顾这么久,连句道别的话也不会说嘛?一个两个的,都是白眼狼!”
魏陶姜将信递到她眼前:“谁说没有道别?这不是写着吗?‘已离,勿念,来日见’。”
虎韬一噎,到底是心下不平,低声又叨咕了几句。
魏陶姜同她主仆七八年,知道她的脾性便是这般,懒得同她计较,让她先去做事,不必再管了。
虎韬走后,魏陶姜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屋里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唉,你们啊……真是的。”
没过几日,一场飘飘洒洒的初雪,宣告着冬日的正式来临。
魏陶姜日夜赶工,总算完成了全部的任务,将十九份《楞严经》都交到了虚易大师手中。出乎意料的是,虚易大师将它们全部制成护身符后,却又返还给了魏陶姜。
魏陶姜茫然:“不赠与来上香的香客们吗?”
虚易大师笑眯眯:“你留着吧,没准很快就用得上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虚易大师果然如约将灯笼送到了县衙。今年多了许多魏陶姜没见过的新款式,除了她觊觎许久的蛇儿灯,还有翻着肚皮撒娇的狸奴灯,令人震撼的百鸟朝凤灯、二龙戏珠灯……
但其中让魏陶姜驻足最久的,却是一盏云日辉映灯。
白云悠悠之中,露出半轮将升的朝阳。虚易大师手法奇特,将那日出时的霞光万丈都复刻在了灯笼上,那刺破云层的光芒,带着无穷的暖意与希望,就这样降临在寒冷的冬日。
魏陶姜站在这灯笼前,怔怔许久。
这段时间因秦庭和潘婵不告而别的遗憾,忽然便消散了许多。将这云日辉映灯看得越久,便越觉心中开阔,似不知不觉间涌出万丈豪情,要将这天地照个透亮。
如此好看,魏陶姜一时间起了私心,很想占为己有。
可是理智与欲念斗争了半天,她还是吩咐差役们,将这灯笼挂在灯市上最显眼的位置去。
金乌海底初飞来,太阳明媚,却从不属一人。阳光越能普照大地,才越能给这人间带来勃勃生机。
而临近灯会,清泉也越发热闹起来。
除了周边州县的民众,因着朝廷去年有嘉奖,这次许多南方的文人富商也慕名而来。
魏陶姜依旧每天牵着斩虏它们去巡街,倒是一路收获了不少目光,每次看到那些跃跃欲试的人,她就会很大方地停下来,洋洋得意地等着别人上前。
这段时间,感觉斩虏它们都快被摸秃噜皮了。
……
清泉的客栈一时间人满为患,有些家里宽敞的老百姓,索性将自家空置的两间房拾掇拾掇,以低价短租出去。
例如住在城南的赵家,最近就迎来了两位租客。这两位租客都是年轻公子,说是亲生兄弟,容貌却不甚相似。
哥哥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年纪,为人活泛,见人便是三分笑意。
弟弟略小些,大概二十三四岁,倒是沉默寡言,一张脸全天都一个表情……其实就是没表情。
两位公子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哥哥长得明艳大气,倒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意思。弟弟则是如雪间松柏,遗世而独立。
因是就租半个月,赵家也没有与这兄弟二人签订契书,便也不知道二人的身份来历。只是听哥哥说他们姓柏,倒是一个不怎么常见的姓氏,赵家人便称他们为“柏大公子”与“柏小公子”。
“柏大公子,今晚县衙会在灯市口摆长桌,宴请所有来人吃饭。您看您是去那儿换换口味,还是依旧让我家老婆子给你们准备吃食?”
柏念苍微笑看着赵老汉:“今晚就不劳烦老伯了,远路上来一遭,自然是要好好去赏灯的。”
赵老汉放了心,正好他们一家子今夜也要早早去灯市占个好位置,便是猜不中灯谜,看着别人猜也是有趣的。
打发走了赵老汉,柏念苍回到屋中,看着依旧端坐在桌前不动声色的弟弟,不由得露出几分担忧:“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那一位怕是也来了清泉。你可有一击而中的把握?若是错过这一次,便只能等两年之后的会试了。可哪怕金殿中选,也得慢慢往上熬,咱们等不起。”
柏寄怀沉默片刻,才缓缓启唇:“尽人事,听天命。”
瞅着弟弟这副惜字如金的模样,柏念苍心中不满。他希望弟弟告诉他,有万全的把握。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只要想到能一朝心愿得偿,便觉得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可是,他再着急也没用,虽是亲兄弟,论才情、论谋略,他与弟弟的水平都不可同日而语。
要实现目的,他只能靠柏寄怀。
屋外的光线一点点暗下来,夜马上就来临了,可是他生命的光,似乎才刚开始明亮。
……
“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今年的人比往年更多了,大家一定要各守其位往死里盯!若是一时不防,出现了拥堵踩踏、意外着火的事情,咱们都讨不到好。可明白?”
“明白!”
看着一脸肃穆的差役们,魏陶姜赞许地点点头。
关于灯会这一夜如何盯防,他们早已经排练过无数次,预想过几乎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今年清泉灯会的赏客比去年多了差不多四成,不得不加倍小心。
魏阮娘在魏陶姜身后站着,一脸崇敬地看着自家阿姐。
李姨娘碰碰她:“二姑娘看什么呢?”
魏阮娘的眼睛都在发光:“阿姐太厉害了,简直无所不能。”
李姨娘倒是没笑话她,反而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大姑娘若是男儿身,魏家的各支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整合完毕,他们便在申时出了门。
今夜的清泉城果然繁华,男女老少摩肩接踵,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灯市。
魏陶姜最喜这样的氛围,今夜人多,她便没有牵狗,而是悠然自得地挤在人群中,这瞅瞅那看看。
魏阮娘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每年灯会都是不肯来的。魏陶姜虽然心下遗憾,也只能每年争取猜中一个灯谜,带一盏灯笼回去讨妹妹欢心。
当挤到最热闹的地段时,魏陶姜一抬头,果然看到了她最喜欢的那一盏云日辉映灯。
只是似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是魏陶姜这样偏爱它。倒是围着狸奴灯、二龙戏珠灯的更多些。
云日辉映灯跟前大概聚集了十数人,一个个正在皱眉思索,看来这一盏的灯谜并不简单。
这十数人中,有一人格外吸引到魏陶姜的视线。
那是一位青衣公子,外面罩着狐狸毛的大氅,脖子上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趁得他面目如画,竟比一旁灯笼上的画的谪仙还飘逸几分。
魏陶姜盯着他眨眨眼,虎韬陪在她身侧,顺着目光看去,也不由得赞一声:“好俊俏的公子哥儿,竟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不过看自家姑娘盯着那人的时间有些久,又小心提醒:“姑娘,长得俊的都靠不住,你忘了西侧院住过的那只白眼狼?”
魏陶姜啼笑皆非,便知道这丫头记仇得很,没这么快释怀。
说实在的,当初救下的秦庭也俊,但是和面前这位公子却不是同一路长相。
秦庭便像是西北土地上不屈的白杨,身形高大,暗藏着可怕的力量。眉目间多的是倔强坚毅,五官是偏硬朗那一挂的。
而面前这位公子,却更像是山间的松柏。他什么也不说,仅仅站在那里便流露出几分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不过魏陶姜虽有爱美之心,却不是急色之人。她看这位公子,全然是因为那人紧盯着云日辉映灯的眼神。
同为钟爱此灯的人,那人的喜爱与震撼不加掩饰,即便他面色依旧冰冷,魏陶姜却是一眼就看得出来。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就像是当初潘婵喜欢斩虏一般的眼神,魏陶姜觉得喜欢斩虏的潘婵很有眼光,喜欢这盏灯的公子也很有眼光。
除此之外,这人与旁人的神色也有几分不同。
旁人是真的在冥思苦想,这人却似乎有些犹疑不定。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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