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雨街的夏天，是湿热的。老旧的街道两旁种满香樟树，树叶茂密且沉绿的交织出一条条绿荫道。
哇呜——哇呜——哇呜。
快速行驶的警车伴随着短促而又急躁的警笛声从街道中心掠过。
庄晏安静地坐在警车里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建筑和绿化带，落日下的橙光划开一道和天空的界限。他眉眼间满是烦躁，喃喃道：“第五次了。”
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窗外的景色让人晃眼，庄晏扭回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抬手随意将伤口处的血珠抹去。
一个小时前。
因为是周五放学，一路上有很多学生。庄晏踩着灰色的石板路上打算回家，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庄晏没管，自顾自的往前走。
头顶上香樟树的枝丫换了一个又一个形状，拐过一个弯便走进了良雨街，饭店里坐满了人，空地上摆着桌子供人打牌，也有坐在树下花池边聊天的。
走到拐角处，庄晏却停下了脚步，眼神警惕地望着对面聚集的人群。
花坛边的人目光从他出现的那一刻便一直盯着自己，表情不善。
当注意到庄晏的视线后，杵着花台旁的人站直身体，用手肘戳了戳旁边蹲在花台上抽烟的寸头，然后眼神指了下庄晏的方向。
那人顺着视线抬头看到庄晏后，随手将嘴里还没抽完的烟丢在地上，跳下花台，鞋尖踩灭烟头上的火星，从背后摸出一根钢棍，朝着庄晏走来。
庄晏抬手把左耳上的耳机摘了，定在原地，看着对方直冲冲的朝着自己走来。
“你就是庄晏?”寸头男问道。
庄晏没回答，眼神不自觉盯着面前人的脑袋。离近了看，才发现寸头染了一了一个绿色的头发，短直的头发向上戳着，在配上他偏黄的肤色，像是公园稀疏的草坪。
“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的看哪儿呢?”寸头男加大声音吼道。
把人随便说成是草坪是不对的，庄晏收回自己的比喻。
他现在更加像是一个沾着泥巴的葱头。
听着洋葱头的话后，庄晏才慢悠悠地抬眼看面前的人，语气平淡且敷衍地回答道：“不是。”
“不是?你当我瞎?”洋葱头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指着上面，“你敢说这照片上的人不是你？”
庄晏瞥了一眼照片，自己穿着校服被人偷拍的照片，很迷糊。但他没给出什么反应。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问。”
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于是更加没什么耐心。
“他妈的，老子问你什么，你就踏踏实实的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庄晏的话倒也没有真正激怒洋葱头，他随意地甩着手上的钢管。只是洋葱头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齐齐上前，一个个梗着脖子，一脸嚣张的将庄晏围在中间。
庄晏背着书包，双手插进校服兜里，表情漠然的扫视着涌上来的人，看着涌上来的众人。
没有一个眼熟的。
“不好意思，如果要找我打架的话，请先预约，我现在要回家了。”庄晏作势往前走绕开他们，刚抬起脚，就被面前的人堵的死死的。
洋葱头走到他面前，道：“我听赵林说，前几天就是你带着刘浠一起打了他。”
庄晏停下脚步，思索了半天也没在脑子里找到这号人，问道：“赵林是谁?”
洋葱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自顾自的继续介绍，“我叫秦羽。赵林是我表弟。”
“没听过，既然赵林我都不认识，当然你就更加不认识了。”庄晏淡淡说道。
闻言，秦羽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将手搭在庄晏的肩上，道：“没关系，等一下你就会知道溪何一哥我秦羽的厉害。”
脑子还没有发育完全吗？
庄晏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一堆人，在心里发出疑问。
忽地，秦羽凑上前，他身上浓重的烟味顺着空气飘进庄晏的鼻腔，刺得他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喉咙发痒。
庄晏收回表情，喉咙滚动咽下口水，压下想要咳嗽的冲动。略带嫌恶的向后躲开，“离我远点。”
他现在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头疼疼到不行，嗓子甚至连吞口水都觉得困难。
看着庄晏一直一言不发，秦羽以为他是在害怕，道：“我告诉你，你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太晚了，当初你跟着刘浠一起欺负赵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庄晏懒得跟他浪费口舌，站在原地听他废话，看他究竟想干嘛，却没想道秦羽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半晌，秦羽看他一直没反应，上下扫量了庄晏。眼神停顿在他皮肤细腻的脸上。
他也见过他们学校男生和男生之间谈恋爱的，当时只觉得恶心，但是现在看着庄晏，倒是觉得试试也不是不行。
“这样吧，我看你长得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之后跟我们一起玩，或者说跟我一起也可以?秦羽笑着说，语气轻佻。“反正他们都说你跟刘浠也是这种关系，我不介意你跟别人上过。”
庄晏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周围的人开始眼神露骨地盯着自己，随后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他眨巴眨巴眼睛，他感觉整个眼珠都在发烫，甚至马上就要爆炸了，刚才是觉得自己说话困难，所以才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想到他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真是有够恶心的。
霎时间，胃酸上涌，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暂时压制来嗓子里的痒意。
庄晏放在校服兜里的手试探性地提了提力气，捏紧拳头。
砰——
人群瞬间安静。
众人停止动作，木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场景——秦羽被庄晏一脚踹飞倒地。
秦羽也没有想到庄晏会直接动手，他的动作迅速到自己来不及做出反应。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他仰头眼里带着惊愕地望庄晏。
风掠过，吹散庄晏眼帘的发丝，露出白净的全脸，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嘴唇此刻红的极其艳丽。
秦羽看着他自上而下地睥睨自己，眼神冰冷，表情冷漠。
“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羽怔然间听到对方说。
“我草你妈，你在这嚣张个屁啊。”
“少装逼，就你一个人有什么拽的。”
人群里有人的骂声让秦羽清醒，他站起身来，用力握紧拳头猛地砸到庄晏小腹，恶狠狠地说：“你小子够劲的？”
庄晏闷哼一声，然后弓腰捂住肚子，因为突然间的刺激使他开始假性干呕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刚才我说的话还真是给你脸了？”秦羽揪起庄晏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道，“现在刘浠又不在你身边，就你一个人人，有些什么好装的，也有本事看不上我，你也不抬头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贱样。”
“我什么处境，我比你清楚。”因为刚才干呕的缘故，庄晏的眼角微微泛红，声音暗哑。他握上秦羽的手腕，用力掰开，伸手扒拉自己被扯得生疼的头发，然后缓缓扫视面前的一群人，道；“打架的话就跟我来，大马路上的影响不好。”
说完，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走了。
秦羽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自己那么多人也根本也不怕他跑，抬腿便跟着庄晏走了。
狭隘逼仄的巷子相连接变得七拐八绕，红色的砖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
顷刻间，从巷子里传来的噼里啪啦的打架声和谩骂声，但是却被被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声掩盖。
……
钢管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还有好几个人倒在墙角。
良久，庄晏裸露出的皮肤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瘀青，青紫色一片，额头上也破了皮，血液顺着颞骨往下滑。
有人用力握紧手上的钢管朝着庄晏冲过去，他抬手挡，钢管打在手臂上的发出沉闷的声音，连听到声音的人开始牙酸，不自觉瞟自己的手臂来确认自己那声音的来源。
庄晏似乎完全不在意，继续将身旁的人甩到地上。
“这人恐怕是有病吧，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仅存的几个还站着的人望着庄晏这幅样子，心里一股劲的打退堂鼓。
“要不我们走吧，反正也打不过他，还挨一顿揍，多划不来。”旁变的人试探性的说道。
打架而已，他们还没到跟别人拼命的地步，更况且他们跟着秦羽也只是因为他出手大方而已。
随后，几人齐齐丢下手上的家伙就直接往巷子外跑出去。
庄晏喘着气，略微扫了一眼面前的场景，额头上的血滑动连带着泛起痒意，后背也火辣辣地冒着疼。
但此刻，他感觉自己心跳得愈加快，疼痛让他愈发清醒，甚至更加兴奋，自己的心跳声声音逐渐清晰，在耳边怦怦作响，周围都是数不清的喘气声和哀嚎声变得模糊。
看着跑掉的人的背影和地上倒着的人，庄晏松下手上的钢管，钢管锵的一声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刺耳。
他慢悠悠地走到趴在地上的秦羽面前，冷笑道，“你下次可以继续试试一个人的时候来堵我。我告诉你，没了别人，我只会打得更狠。”
在狭窄的巷子里，庄晏不大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其他人的耳朵里。
傍晚昏黄的夕阳透过巷口香樟的枝丫，橙黄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仿佛将他整个人衬在光里。
众人对这幅画面没有觉得很温馨，甚至感到的是害怕。
只见庄晏抬脚踩在秦羽的手背上，脚跟用力旋转，“疼吗？”
“庄晏，我草你麻痹，你特么给老子等着。”秦羽疼得直吸气。却还在逞强骂道。
庄晏面无表情走到秦羽头前垂头看着他，霎时抬腿用力踩在秦羽脑袋上。
秦羽的脑袋猛地撞到地上发出空透的声音。但此时，屈辱盖过疼痛，他尝试闭上眼用力抬起头。
然而并没有用，庄晏脚上的力气越来越打大，头也被迫压得越来越低。
他跟庄晏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随后，头顶传来声音，“今天的话我下次再听到一次，我看你这张嘴也别想要了。”
秦羽卸力瘫地上，没吭声。
庄晏说完后放下脚，走向远处墙角旁捞起书包，伸手拍拍书包上的灰迹，单挎在肩膀上径直离开。
“起来，走了。”秦羽扶着墙艰难地爬起来，对着趴在地上的人怒道。看着庄晏离开的方向，又低下头咬牙切齿的说，“庄晏，今天这事我踏马跟你没完。”
还没等他们走出巷口，警笛声由远及近响起，最终停在巷口。
秦羽望着冲着自己走来的警察，再次在心里暗骂：“庄晏你特么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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