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夏被拉走,车门被摔得啪啪作响,“都被扫地出门了也不能安生,竟然还敢由着性子在晋国杀人。
“公孙侨,你管他们呢!他们只要不跑回来不就行了吗?!我们凭什么去招惹晋国?”
短暂的停留后,车队又开始行进。
“金阳,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姬侨忽对金阳道。
金阳很好奇姬侨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刚刚被人一通指责竟也还是面不红、心不跳,反而坐在自己对面一脸无辜地眨巴眼睛。
他觉得有意思,便应道:“什么事?”
姬侨向他使了个眼色:“麻烦你去帮我看看子西,就是刚才来的那个人,他坐的那辆马车里是不是还有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在里面。”
“有的。”金阳答。
“你看过了?”
“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闲着无聊,出去逛了逛。这车队的第一辆车是空的,内里还在熏香,应该是领队的;第二辆车里坐的是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其中一个刚才来看过你,另一个一直在哭,刚刚车队停下来是因为他睡着了怕把他弄醒;第三辆车里是两个乐师,一直在摆弄乐器;第四辆到第七辆都是货物,具体是什么我没看,而且使团带了不少马匹。”
姬侨听完自言自语道:“那看来入宋的质子是他了。”
屋外的雪纷纷扬扬下着。
姬侨和金阳躲在屋里烤一袋栗子。雪花落地发出簌簌的声响,总让金阳不自觉地想起姬侨在周地时半夜起来磨剑的声音,每一下都重得好像要削断谁的颈骨。
金阳花了好久也没能搞清楚姬侨这一大家子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谁和谁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在姬侨开始给他讲第五个人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魂游天外了。现在的金阳大概知道的是,姬侨与公孙夏分属郑国公室的两支,姬侨为国氏,公孙夏属驷氏。名为良霄的使团领队,则属于目前郑国公族中最为强盛的良氏,他甚至与姬侨和公孙夏差了一辈,是姬侨的子侄一辈,只是因为家中势力庞大,郑国之内,他的地位只在执政卿当国之下,依照礼法,公孙夏这位上卿见了良霄都是要行礼的,又何况姬侨这个连一官半职都还没捞上的普通公室子弟,更是不敢惹也不能惹了。
公孙夏的父亲是郑国的前任执政卿,与姬侨的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公孙夏与姬侨是堂兄弟,公孙夏还有个胞弟名为公孙黑,虽然两人不是双胞胎,但为一母所生,样貌也理所应当的十分相似。正因如此,前任当国大人为自己两个儿子取了同音不同字的字,哥哥公孙夏为子西,弟弟公孙黑则为子皙。不过姬侨只与公孙夏交好,与公孙黑却是一百个不对付。
大约还是因为两人尽管相貌相似,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公孙夏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自己也对自己严苛,以至于他样样都比公族的其他子弟强上许多,再加上他父亲时任当国,所有人都说,公孙夏迟早也会是郑国的执政卿,主宰郑国的去向。而公孙黑则因为是小儿子的缘故,在家中备受宠爱,做什么都有人给他收拾残局,嚣张跋扈,俨然一副被惯坏了的样子。
姬侨拿着火钳去扒炭盆里的栗子,忽听“啪”的一声,火星翻飞,他的手被金阳迅速夹在了自己的掌心之间。炭盆里飞溅出的红彤彤的炭块儿碎屑从金阳的手背上划过,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金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恍惚间,金阳觉得自己有些不同了,大约是从他向姬侨讨了个报答开始,就有些不同了。
在姬侨成为质子独留宋国都城商丘的第一个晚上,他躺在姬侨的床铺上发了一晚上呆,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在想什么了,只记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姬侨没有任何异议地已经裹着被褥卷成了一个卷,在自己身旁睡下了。
他转过头看向姬侨,突然觉得好像,尽管姬侨背对着他,他还是觉得实在太像了,和他记忆中那个人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事后想起来也是觉得荒唐可笑,那不过只是个背影,甚至连相同的衣衫发饰也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能看出来姬侨和那个人十分相像的。
那时姬侨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熟,他只觉得那一瞬间自己实在情难自抑,脱口便问了一句:“我能……抱你一下吗?”
四周安静了很长时间,长到金阳觉得幸亏姬侨睡着了,否则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一定会因为这么荒唐的请求被吓得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得到了一句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响亮而清澈的回答。
“可以。”
随着声音落地,那人转过身,睡眼惺忪地从被褥里伸出两条胳膊,向他张开。姬侨只穿了件中衣,细薄的衣料贴在他身上,即使是白色,也显得他瘦得可怜,那一双胳膊像两条纤细柔软的藤蔓,就这样向他伸展了过来。他片刻都不曾犹豫,仿佛只要迟疑一下就会失去这样的机会似的,马上靠过去,将对面的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姬侨抱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是种过于奇异的感觉,是他过去的上千年中都不曾想到过、梦到过的感觉。
那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肖想过,能和那个人贴得如此近,近到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对方的心脏是如此有力地跳动着。只可惜,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连骨头都已经在时光的洪流中被腐蚀成灰,而自己也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有那样的机会了。
接连传出数下爆裂的声响,香甜的气息瞬间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金阳回过神,看着姬侨一边喊着“烫,烫!”一边把栗子皮剥了,猴急猴急地丢进了嘴里。
“你到底为什么留在这儿?”时隔六个月,金阳还是问出这个他一直在意的问题。
“因为兄长教过,兄弟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体谅,他们都替我来收拾烂摊子了,我也总不能总是让他们替我受过。”
“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吗?”金阳问。
姬侨一怔:“喜欢谁?”
“公孙夏。”金阳道,“你真的确定你没有在喜欢公孙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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