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工匠的青铜液体在鼎足沟槽中凝固,形成一道奇特的纹路,像是把三百年的时光压缩成了一瞬的图腾。姒无锋站在巨鼎前,左手掌心的玉简纹样微微发烫,与鼎腹星图中的荧惑标记遥相呼应。晨风吹过,鼎耳上的雷纹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乐器正在苏醒。
三百名工匠沉默地围成一圈,他们新生的玉简掌纹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色光泽。最年长的工匠突然割破自己的掌心,让血液滴在鼎足上。血液没有顺着沟槽流动,而是悬停在半空,凝成一颗颗细小的血珠。每颗血珠内部都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那是历代守鼎人死亡的瞬间。
"纪年之血......"工匠的声音沙哑如青铜摩擦,"需要三十七代守鼎人的记忆,才能唤醒真正的天机。"
姒无锋感到掌心的玉简纹样开始跳动,如同有了生命。他下意识地将左手按在鼎腹,鼎身立刻变得透明。透过青铜,他看到鼎内悬浮着三百六十片骨简,每片都刻着不同形态的"鼎"字。这些骨简正在缓慢重组,拼出一幅星象图,与《甘石星经》记载的"荧惑守心"天象相差整整十二度。
"这不是人骨......"姒无锋的指尖轻触透明的鼎壁。骨简的材质呈现出奇特的纹理,像是某种动物的骨骼经过特殊处理,"是龙龟甲?"
工匠们集体跪地,额头触碰到泥土。最年长者从怀中掏出一块龟甲残片,上面刻着与骨简相同的符号:"文王拘而演周易,用的不是普通龟甲,是龙子之壳。"
鼎内的骨简突然加速旋转,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碰撞产生的音波在鼎腹内形成可见的波纹,每一道波纹都精准地对应着星图中一颗星辰的位置。当第三百六十声碰撞响起时,所有骨简同时静止,拼出一个完整的星象——荧惑星不在心宿,而是位于北斗九星的"辅"星位置。
"这才是真正的天机......"年长工匠的声音颤抖,"周文王修改过的星象......"
姒无锋的左眼突然看到幻象:文王被囚羑里时,面前摆着的不是传统占卜用的龟甲,而是一尊微缩的青铜鼎。鼎中盛放着刻满星图的骨简,每片骨简都来自不同的龙龟。当文王推演到关键处时,骨简自动重组,显示出荧惑星异常轨迹的真相——商纣王并非无道,而是发现了纪年被人篡改的秘密。
幻象突然破碎。鼎身恢复实体,骨简的碰撞声变得急促而杂乱。工匠们集体割破手掌,让血液流入鼎足沟槽。血液混合后形成的液体不再是红色,而是泛着青铜光泽,在沟槽中画出复杂的星轨图案。
"还差最后一步......"年长工匠看向姒无锋的左手,"需要纪年之主的掌纹......"
姒无锋再次将左手按在鼎上。这次,他的掌心传来刺痛,玉简纹样渗出青铜液体,顺着鼎壁流入内部。液体与骨简接触的瞬间,所有骨简同时亮起,投射出一幅巨大的星象图,笼罩了整个周原。
星象图中,北斗九星清晰可见,而本该是"荧惑守心"的位置,却标记着一尊倒悬的巨鼎。鼎口朝下,倾倒出的不是液体,而是无数细小的骨简。这些骨简在空中组成十二篇不同的史册,记载着从夏朝到西周三百年间被篡改的历史。
最令人震惊的是,在星象图边缘,还漂浮着三尊模糊的鼎影——它们的形态比辅弼之鼎更加古老,鼎身上刻着的不是文字,而是某种类似结绳记事的符号。
"三皇之鼎......"年长工匠跪行向前,"传说在夏禹铸九鼎之前......"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巨鼎下方的泥土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洞穴四壁镶嵌着无数骨简,每片骨简都在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从洞底升起一股青铜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三尊造型古朴的巨鼎轮廓。
姒无锋掌心的玉简纹样突然脱离皮肤,悬浮在空中。纹样展开,变成一片真正的骨简,上面刻着从未在任何史册中出现过的文字:"鼎非鼎,纪非纪,问者即答。"
三尊古鼎完全升出地面时,周原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白昼转瞬如夜,唯有星象图与三尊古鼎散发着幽光。古鼎的腹部自动打开,里面不是空腔,而是三片浩瀚的星云,每片星云中都漂浮着无数微缩的骨简。
"天机现世......"年长工匠的声音带着恐惧,"纪年将重启......"
姒无锋走向最近的一尊古鼎。当他伸手触碰鼎身时,鼎腹的星云突然收缩,凝聚成一片骨简落入他的掌心。这片骨简上刻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微缩的星象图——荧惑星正在穿越一个从未被记录的星座。
第二尊古鼎自动倾斜,倒出的不是星云,而是一股青铜色的液体。液体在空中凝固,形成一柄造型奇特的量器,与姒无锋曾经使用的错金矩有七分相似,但多了三道波浪纹。
当姒无锋握住量器的刹那,第三尊古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鼎口喷出的既非星云也非液体,而是无数细小的青铜颗粒。这些颗粒在空中组成十二个古老的人形,每个人形都做出"问鼎"的手势,但手势的细节各不相同。
星象图突然收缩,全部融入姒无锋左手的骨简。三尊古鼎开始缓慢下沉,地面随之合拢。在古鼎即将消失的瞬间,姒无锋看到鼎腹星云中的骨简全部指向同一个星座——那是由九颗星辰组成的鼎形星座,在现行星图中从未被记载。
白昼重新降临。工匠们瘫倒在地,他们的掌心血痕已经凝固,形成与姒无锋相似的玉简纹样。巨鼎恢复了平静,唯有鼎耳上的雷纹仍在微微颤动,像是保留着最后的秘密。
姒无锋低头看向手中的骨简和量器。量器的波浪纹与他掌心的纹路完美契合,而骨简上的星象图则投射在他的瞳孔里。他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纪年密码——不是记录在青铜器上供人膜拜的铭文,而是流动在血脉中代代相传的记忆。
远处,漆水河的水面突然泛起青铜色波纹。波纹中心升起一根水柱,顶端托着姬玄鸟的青铜面具。面具的裂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姒无锋手中骨简相同的星象图纹。
"下一轮纪年开始了......"年长工匠艰难地爬起身,"三百载后,又会有新的守鼎人......"
姒无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巨鼎,看向周原西方的天际。在那里,三颗从未被史册记载的星辰正悄然亮起,组成一个鼎形的星座。星座中央,荧惑星的光芒格外刺眼,如同一个等待解答的问题,又像是一个即将揭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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