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上的路有些沉默,钱学福也没开口,陈故也没开口,陈慎之原本就是话少的人,更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只是陈故总觉得奇怪,那种奇怪的被注视感又出现了。
而且,还出现了不止一次,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有点走神,以至于走到两腿酸软,也没察觉他们还没走到下山的路。
陈慎之是第一个发觉的,但是他看看身边神思不属的两个人,并没有做声。
结果,他低估了钱学福的敏锐程度,钱学福有点胖,吃得多,饿的快,所以对自己每次吃饭的时间格外敏感,不吃饭他肚子就饿得难受。
现在他就肚子难受,饿得咕咕叫。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都四个小时了,我说我怎么这么累呢!
他左右看看,觉出不对劲儿了。
下山的最后一段路是最长的,也是最平坦的,这明显不是那段路,可是不对劲儿啊,时间对不上。
钱学福这么一喊,陈故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了,他比钱学福更熟悉山上,他左右一看,脸色一变:“咱们怎么到这来了?”
钱学福不解:“这是哪?”
陈故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回答钱学福,而是抬起头看陈慎之。
陈慎之捏了捏他的手,说:“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陈故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陈慎之搂在他肩膀上的手已经放下了,现在,他们的手是牵在一起的。
陈故不自在了,但是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见陈慎之不放手,忐忑的说:“哥,是出事了么?”
原本,他自诩是个无神论者,但是现在,陈故不敢肯定了。
陈慎之不会害他啊,上山下山的路他也都认识,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从小长到大的山里迷路?
这都不是深山,他们是从瞎子的小屋开始往回走的呀。
陈慎之的眼睛望着前方延伸到看不见地方的土路,说:“有人不想让咱们离开。”
钱学福怪叫了起来:“咱们也遇见鬼打墙了?”
陈故更紧张了。
真有鬼打墙啊?
陈故咽了咽口水,看向右边的小路。
就算是鬼打墙,那为什么要把他们往这条路上引?要知道,上下山最快的路可不途径墓地啊。
陈故心中的想法刚一生起来,忽然就听见右边的方向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拨弄树叶。
钱学福差点跳起来,他瞪着眼睛,以他那个身形不该有的利落速度躲到了兄弟两个的后面,他往右边的小路一看,忽然也想起来了。
钱学福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这……是不是你们村子的坟地?”
肯定是那块坟地没错,他记得不太清楚,但是钱学福觉得自己闻到了死人味。
他也不知道死人味该是什么味道,那是那股腐臭的味道陡然钻进他鼻子里的时候,他就想起了死亡。
陈故肯定了钱学福的猜测,说:“是……是这里……但是咱们怎么走到这里的。”
钱学福下意识就看陈慎之。
陈慎之拧着眉,朝前走了一步,陈故立马紧张的收紧了手上的力气,将陈慎之往回拉。
“哥……”陈故一脸的不赞同。
仿佛是终于听见了声音,里面的窸窣声更大了。
隔着灌木和茂密滕树的坟地里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人声,但是大概是喉咙里面灌满了水,所以那声音有奇怪的咕噜,而且模糊、辨认不清。
钱学福很害怕,但是他想到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往那个方向走。
是不是……那东西啊?
一想到这,钱学福的腿就发抖。
可是陈故也感觉到了危险,他不愿意陈慎之朝那个方向走。
陈慎之拍了拍陈故的手背,并没听劝,这一次,他主动拉开了陈故的手,说:“我去看一眼,不会有危险的。”
陈故抿着唇,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重。
陈慎之一个人慢慢朝通往坟地那一条窄小的土路走去,陈故不安,但又不放心陈慎之一个人,慢慢的跟在后面。
钱学非常犹豫,想了半天,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他的家已经被那东西害得够惨了,无论如何,他得亲眼看那东西死。
陈慎之的肩膀擦过干枯的枝干,蹭掉了上面的叶子,他脚步一转,身影彻底消失。
然后,那奇怪的声音不见了,陈故只揪心的等了一秒,并没有等到任何让人担忧或害怕的声响,于是也大着胆子上前两步,朝小路尽头探头。
陈故看见陈慎之蹲在一个人的旁边,那个人有点胖,身上全都是污泥和血痕,他的肚子上下起伏着,幅度非常大,似乎喘气都很费力,这一凑近,他就听见了破风箱被勉强拉动一样的声音,听着很难受。
陈故走近了,才终于看见地上那个人的脸,他惊讶的失声:“忠叔?”
尽管从陈慎之的嘴中听到过王忠与陈升后来的不愉快,但是王忠在陈故的记忆中都是很好的,所以他本能又开始喊叔。
王忠的眼白里面,紫红的血丝几乎爆出来,整个眼白呈现出一种青灰的颜色,眼瞳并没扩散,但是却呆滞充满死气,他的嘴角流血,血将他身下的那片泥土都染红了。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有金色的斑点和凸起,看着非常奇怪,让陈故想起了蟾蜍。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陈故的呼唤,总之,他努力转动着自己僵硬的眼球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看,嘴巴费力的一开一合,似乎想说话。
他一张嘴,那种奇怪的咕噜声又出现了,血沫一股一股的往外冒。
陈故想弯下腰去,听听看王忠到底想说什么,但是陈慎之却拉住了他,拉着他往后面带,然后,在陈故不解的开口之前,伸出另一只手,拎着王忠的胳膊,直接将人翻了个面。
陈故惊声:“哥……你……”
后面的话全都被他吞回了肚子里,陈故张大嘴巴,看着地上的王忠。
从正面看,王忠只是一个受伤过重的人,但是,当陈慎之将他整个人反过来,陈故却才震惊的发现,这个人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或者说,他确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被掏空了。
王忠的背后开了一个大口子,从脖颈延伸到下腰的位置,但是裂口里没看见脊骨也没看见肉与脂肪,只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卵状物挤挤挨挨的塞在里面,卵状物是大而干瘪的,里面有带着颜色的东西在流动,令人胆战心惊。
钱学福一靠近就看见这么要人命的画面,他比陈故更震惊,叫得更大声,那嗷的一嗓子,惊动了许多藏在丛林里面的乌鸦,一群黑色的乌鸦嘶叫着飞起来,露出了远处的另一具尸体。
陈故这才发现,从王忠的位置一直到那远处的尸体,一路都流着一条血与内脏的痕迹,陈慎之将王忠扔在那里,自己跑去看那远处的尸体。
这个人被开膛破肚,身上有被牙齿啃咬过的痕迹,一群乌鸦刚才在啃食骨头上的肉渣,凭借他不算完整的脸可以辨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陈果。
就在陈慎之查看陈果尸体的时候,脸朝着地面的王忠忽然动了,一开始的动作非常微小,处在震惊与恐惧中的钱学福没发现,陈故发现了,他想后退,但是他挪了一步,没挪开,因为腿有点软。
也就这一两秒的时间,血泊中的人忽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折角度直起了上半身,起尸了。
紧接着,王忠两只手撑在血土地里,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上了陈故。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钱学福在后面狠狠拉了陈故一把,陈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飞快稳住身体,跟钱学福一起拔腿狂奔。
说是狂奔,其实这里密密麻麻全是坟堆,根本跑不起来。
钱学福拉着陈故大喊:“往出口跑,你干什么?!”
陈故着急:“我哥还在里面呢!”
钱学福气得想骂人:“他死不了!”
陈故不信,都是**凡胎,他哥怎么死不了?
但是陈故一个刚毕业的小菜鸡,没有钱学福这种真的下过工地的胖老板力气大,只能被拽着走。
陈故不干,要回去找陈慎之,钱学福拉着他,不让他去送死。
陈故急得脸都红了,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了巨大的动静。
钱学福觉得自己是个拎得清的,陈慎之明显将这个弟弟看得很重,哪怕陈慎之他自己出事,他肯定也不想让陈故出事。
但是钱学福没想到,陈故这小子他会咬人。
钱学福猝不及防,吃痛松手,陈故便趁机又开始往里面扎,钱学福气得跺脚,转身想自己跑,跑出一步,忽然又转回神来,认命的往回跑。
“都是疯子!”
他一边跑一边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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